第三百二十一章 游戏

林苏又回到了京畿府, 但这次，他却没有进入那座已经废弃的城池，只是站在远处遥遥一望, 便毫不留恋地离开。

他来到了一座山下。

这里是此地最高的山峰。

林苏像是一个凡人一样, 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雀鸟惊叫着飞走，他不在意，荆棘刺破了他的裳衣, 他不在意；毒蛇从枝干上伸出尖锐的利齿, 他不在意，松鼠在树洞里瞪大好奇的眼睛, 他不在意……

周围的景色随着他的前进，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从葱茏翠绿的碧树，到荒芜裸露的黄土，最后，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白。

这里，是雍朝，或者说，是南朝北朝中, 最高的地方。

而现在，林苏终于来到了这座高山之巅。

万亩荒原，已经被霜雪覆盖, 他能看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遥远天空, 和绵延不绝的巍峨群山。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如万丈洪泉相落，迢迢而来，氛昏七彩。

俯瞰世界，他一路行来，所遇到的雀鸟、荆棘、毒蛇、松鼠……在此时此刻的视野中，竟然比尘埃还要渺小，比蜉蝣还要微不足道。

空旷、寂灭、静默, 和随着皑皑白雪浸入心底的孤寂和冰冷，是林苏此刻唯一的感受。

人也是一样。

与此同时，林苏感觉到自己的法力从未有如此澎湃，如同无边无垠的汪洋大海，源源不断地在他的身体里流转。

当林苏坐到这里时，他身体里被他压制已久的法力终于冲破了他的束缚，疯狂地开始涌动。

此时，林苏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拿着拂尘的俊美道人，他穿着黑白道袍，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的容貌变得越发完美，宛如传说中的天人之姿，他的气息也变得越□□缈，近乎自然，无处可寻。

那片遥远的天空，突然对林苏展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吸引力，呼唤着他上前。

“师父。”他淡淡开口道。

这难道也是天的感受吗？

林苏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好似要随风而举，仿佛要化云而去。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泥层之下，被白雪终年覆盖的种子突然开始生根发芽，疯狂地从土壤中抽出枝条来，转眼之下，这覆盖了整座山巅的白色就被点点绿意侵染，最后甚至被完全取代，或变成了葱葱郁郁的树木，或开出了五颜六色的朵，鲜活美丽，充满了生的气息。

林苏睁开了眼睛，转过身，他的眼神，是和身后人一样的淡漠：

方圆百里外，都能看到彩霞灿然，化天河倒灌的奇景。

在农田里劳作的人们目瞪口呆，连锄头都忍不住掉到了地上。

原本畏惧于高山冰冷和死寂的动物们也发了狂，拼命朝山顶涌来，从血脉中传来的渴望，让它们无法克制住自己想要沐浴灵气的本能。

云层散开，闪耀出五颜六色的光，似烟似雾，无体无形，变化莫测，烟霭吞吐间，流光如水般无声倾泻而来，洒落在林苏的身上。

林苏坐在了霜雪之上, 坐在了高崖之边。

他感受到了大地的厚重，但这样厚重的大地却像是失去了地心引力一样，无法再让他停留，林苏宛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将要随着这如风般的霞光，不断上升、上升……

修一早已离开朝阳小世界，出现在这里的，是他的投影。

修一看着林苏，淡淡地说道：“你已入破虚。”

是啊，他已经修成了破虚境。

下一步，就该破碎虚空，飞升而去了。

破虚必有劫。

林苏闭上眼睛，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他的脑海中划过，林姑姑、李夫子、陶承宣、李小虎、赵方、赵圆、方文石、万世通……

还有，徐覃。

十年生死两茫茫。

原来，这就是他的劫。

一朝梦醒，故人俱散。

举目四望，沧海桑田。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林苏看向天空，自顾自般地喃喃念道。

“原来，这就是天常之道。”林苏扯动嘴角，似是想哭，又似想笑，却发现自己的脸像是被冻僵了一样，什么表情都做不出，于是，他只能保持这和修一如出一辙的冷漠。

“师父，你早就知道了吧。”

修一淡淡道：“我已提醒过你。”

“是啊，”林苏又想笑了，可惜他现在笑不出来。

“好一个‘入世不入心’！”

“好一个‘心无红尘，则闻哭号欢笑亦如无闻’！”

虽然说着讥讽的话，可林苏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心如同潭水一般平静，毫无波折，连他的声音，都是这样的冷静理智，毫无感情。

于是他忽地失去了说话的欲望，沉默地坐在地上。

然而修一却开口了，他冷淡理智地看着林苏：“可你最终，还是度过了这场劫数。”

“你与我道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