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心中又失望又愤怒,直接把徐覃让他支援东安省的军令当做了耳旁风。
你们自己都对边境不上心,我又何苦上心?
反正韦将军已死,也不会有人拧着他耳朵骂他了。
于是,事情便逐渐变得不可挽回。
如今他落到徐覃手上,自知死罪难逃,也不愿再逃,可是他不甘心!
不甘心明明是这一切罪魁祸首的徐覃却能够什么事都没有,继续做他高高在上的徐大人、徐将军,成为百姓心中的好官、英雄!
呵,什么铁面无私、什么清正廉洁、什么刚正不阿?
不过,只是大奸似忠罢了。
“你才是那个真正该死的人!”
吴科死死地盯着徐覃,想要见到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却见其依旧沉默着,古井不波,传说中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眼睛隐藏在刘海后面,让人窥不见丝毫情绪,亦见不到丝毫动容。
面对吴科的怒骂指责,徐覃的情绪毫无波动。
“果然啊,”吴科又哈哈笑了起来,“你果然和传闻中说的一样,是一个……”
没有感情的怪物。
“时间到了。”徐覃嘶哑地说道。
“将军!”众老兵含泪看着吴科。
而吴科却有些心灰意懒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就算他骂得再多、再恶毒,对方的情绪,也不会因此有丝毫起伏。
他的话语、旁人的目光,恐怕根本就动摇不了这位徐大人。
像这样一个人,自然,也是理解不了他对韦将军的感情的,也不会理解他的不甘和怨愤。
谁能让一个恶鬼拥有人的情感呢?
这时候,吴科却觉得这徐覃有些可怜了。
虽然他要死了,但他曾经体会过韦将军对他的拳拳爱护、体会过兄弟同僚们对他的信任感激、体会过美丽佳人对他的崇拜欣赏……
亲情、友情、爱情……他都曾经有过,即使死的时候,也有一大帮可以托付后背的老兄弟为他流泪伤心。
可这徐覃呢?怕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体会过吧!
无亲无故、无朋无友。
等到他死的时候,恐怕根本就没有人,会为这个怪物伤心难过。
只会有一群人,为他的死拍手叫好。
吴科突然又不恨徐覃了,恨一个从来没有过感情、也没有人对他有感情的家伙,实在是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
他开口道:“我不愿死在你的手里……我征战沙场多年,要一个体面的死法,总不过分吧?”
徐覃默然。
“将军!”
吴科挥了挥手,冲他们道:“拿我的枪来。”
“徐、徐将军?”周围来自京城的将士颤颤巍巍地询问徐覃道。
“给他。”呕哑嘲哳的声音在军营里响起。
士兵们拿来了吴科的长枪,递给了他。
吴科摸了摸手里的枪,咧嘴一笑:“老家伙,还是要你陪我最后一程。”
这死法体面吗?
哈哈,体面吗?
“早知如此……”吴科笑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戎狄攻城的时候,就死在戎狄的刀下。
可那个时候,援兵未至,他是城中的守将,是士兵们和城内百姓的支柱,他不能死,也不敢死。
他死了,士气崩塌,就再没有人能阻止戎狄了。
说来说去,落到这个地步,也是他自作自受。
“那些缩头乌龟,和弃城逃跑的孬种,你也会杀了他们吗?”最后,吴科拿枪指着徐覃,冷笑一声,问道,“可不会因为我是平民出身,人家是权贵子弟,徐大人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徐覃:“自有法度定夺。”
吴科还想再言,却突然发现自己也是自己嘴里说的“缩头乌龟”,便又觉得没意思了。
“罢了罢了,以徐大人的性格,我倒是不担忧,自己在地下走得寂寞了……”
枪光一闪,血溅五步。
“将军!”
“呜……吴老二你这个银枪镴枪头!”
“呜呜呜,将军……”
耳边传来老兵们的痛哭和悲鸣。
吴科在死前,脑子里莫名地想了很多东西。
其实在韦将军死后,他心里,已经生出了逆反之心,他不愿再效忠朝廷,可是他也没有起兵谋反的魄力。
他知道他不会成功,也不想将跟随了他那么久的兄弟们带入深渊。
可是,他能够活下来,能够继续当他的将军,都是因为韦将军主动划清了和他的界限,让他没有受到牵连。
韦将军死前来信,让他继续镇守边疆,他说他会请求曾司空,派他作为镇守东安省的主将,他相信以他的能力,他一定能保卫边境不受戎狄的侵扰。
他虽然心中充满痛苦,但为了不让韦将军失望,他还是应了,可是最后,代替韦将军镇守边疆的,不是他,而是一个从京城来的世袭将军,一个权贵子弟,一个只知道避战的孬种。
而他,则被派到了远离戎狄的山朝省。
他彻底对朝廷失望了。
对朝廷杀死韦将军和其他同僚的怨恨、对自己无法亲自杀敌的颓废、对草包上位的不甘、对无法为韦将军报仇的自己的厌恶……
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于是,他选择了彻底堕落,堕落在温柔乡里,堕落在天酒地里,醉生梦死,对朝廷的指令阳奉阴违。
你们不是不需要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将领吗?那就自己干啊!
直到戎狄兵临城下,他才恍然发觉。
需要他效忠的是朝廷,可是需要他保护的——
却是百姓。
那么,徐覃呢?
他心里想要效忠的,是朝廷吗?
他心里想要保护的,是百姓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