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高空

却说那日林苏从千湖沙漠一路飘到对面的大陆、他这场天空之旅开始的地方, 眼见陆地就在眼前，马上就能到渝国了，突然, 他看到前面猛地刮来一阵怪风, 呼呼作响，把他刮得头晕脑、脑子里昏昏胀胀……

一时之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此地何地。

他一会儿似乎变成了一株直入云端的树木, 深深扎根于地下，看无数鸟兽在他的枝干上筑巢, 死亡又新生，一会儿又似乎变成了一面巍峨高大的城墙，看底下的人们来来往往、去去留留，从崭新变得破旧，最后泯然于岁月的尘埃里……

他一会儿又变成永不融化的冰川，在无边的寒冷中，沉默地守护着自己体内时间的痕迹，那是一具具亿万年前古老生物留下的尸骸；他一会儿又变成了刚刚落地的种子，在黑暗的土壤里挣扎, 终于冒出了头，看到了这多彩的光明世界，却被偶然经过的野兽给吞入了腹中……

他一会儿又变成了一块来自天外的陨石, 穿过浩瀚无垠的宇宙星河，跨过没有尽头的时光岁月, 降落在这片厚重广阔的大地, 然后被人兴致勃勃地捡了起来, 当作礼物, 送到了另一个人手里，他被擦干净身上的灰尘和泥土，被人精心仔细地收藏，每天都被小心擦拭，他看着那人埋首在案牍里永无终止，他看着那人衣冠上的图案变得越来越尊贵威严，他看着那人一日复一日地沉默孤寂，然后门口走来一人，拱手对他恭敬地唤道：

“徐大人。”

那人便从厚厚的案牍中抬起头来——

“明昭！”林苏猛地惊醒过来。

却发现，自己依旧飘在渝国不远处的上空，仍旧是那朵轻飘飘的云朵。

刚才见到的那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境。

是梦耶？非梦耶？

林苏使劲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于是在地下的人们，便可以看到，天空中有一朵云，突然开始如患了羊癫疯一般，疯狂抖动起来。

而应承平还在恍惚之中。

应承平恍恍惚惚地在礼官的传唱声中，走向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拿起了象征皇权和权力的玉玺。

世事无常啊。

如此一来，等再过了十几年，应承平便又可以过上混吃等死的生活了。

只是看着底下摩拳擦掌、准备干出一番大事业、想要青史留名的手下们，应承平又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人们不再终日惶惶，而是兴高采烈地来到大街上，欢欣雀跃地为新皇祈福。

唉，应承平深深地叹了口气。

高台之下，是乌泱泱的人们，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他们脸上充满喜悦和尊崇，他们冲应承平拱手而拜，高呼万岁。

这片土地，比起他当初离开时，似乎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但是没飘一会儿，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事情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呢？

要怪，便只能怪那些大腿太细弱了，一抱就倒，根本抱不牢。

他尽快生一个孩子，抚养他长大，培养他成为新的大腿。

他继续这场莫名中断了的旅程，朝眼前大陆的方向飞去。

现在，他自己便已经成为了那根最粗壮的大腿了，再没有其他大腿可以让他抱了。

不过经历了那场不知道是不是梦的梦境，林苏想要回到雍朝的心情更加急迫了。

今日，便是应承平，举办登基大典的日子。

事到如今，那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一个个人的声音汇聚成了一股股浪潮，扑打在应承平的耳边，一浪更比一浪高。

而最明显的一点便是，过去连绵不绝的战争，从这片终年战火不息的土地上，彻底消失了。

他将在这个日子里，皇袍加身，成为这片土地八百年来的，第一个大一统皇帝。

明明他最开始，只是想找个小村庄，安静地隐居，做一个岁月静好的大夫罢了……

***

而在应承平举行登基大典时，一个不远处的幽静山谷里，也有两个人在注意着他。

这是两个道士，他们的面前摆放着一个棋盘，不过此刻，这棋盘上的棋子已经消失了。

“看来这盘棋，终究还是下完了。”中年道士捋了捋胡子，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只是看着高台上拿着玉玺、一脸恍恍惚惚的应承平，中年道士还是没忍住自己心中的疑惑，向对面的道士问了出来：

“为何是此人？”

他怎么看，都没看出此人有人主之貌、真龙之相。

“为何不能是此人？”对面的青年道人笑着反问道。

“这应承平，不过是靠着运气和投机取巧，才登上的皇位，那些地盘，大部分都不是他打下的，而是他捡来的……他甚至还常常趋炎附势，看谁强大就投靠谁……这样一个人，也能当上真龙吗？”

“师弟啊，”青年道人叹道，“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更何况，他也有自己的优势的。”

“什么优势？”中年道士狐疑地问道。

“他是个大夫。”

“这算什么优势？”

看到中年道士不解的样子，青年道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夫嘛，总是医者仁心的。”

“在这乱世的所有诸侯中，只有一个诸侯的麾下，从不杀俘虏。”

突然，这青年道人停止了大笑，看向天边，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