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玉峦

事实上, 这场起义，早在两年前就该发起了。

那时候，袁鸿文就已经早早地和他的手下们, 策划了这场革命, 他们已经想要迫不及待地改变这个扭曲的世界，让生活在莲教洗脑和游侠们残杀下的民众觉醒。

而那时候的袁鸿光在星火会中，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隐形人, 只能默默站在袁鸿文身后, 憧憬地看着袁鸿文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豪情万丈地向他们述说他心中想要建立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所有人都拥有平等的权利，他们的人格和尊严都受到保护，不会因为触怒了有权有势的人而被殴打，也不会因为天生的美貌而被人觊觎，更不会因为交了繁重严苛的各项重税而饥寒交迫、不得饱腹，在那个世界，鳏寡孤独都可以被人赡养、得以善终，每个孩子都有上学、学习新知识的机会, 而不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从事繁重的工作，直至终老，而他们的下一代则继续重复这种命运。

因为这是他的光想要创建的理想世界, 所以袁鸿光也不自觉地对袁鸿文述说的美好世界产生了向往。

不过对于袁鸿文手下聚集的人们来说，袁鸿文说的话他们大部分都听不懂, 不过他们只知道一件事, 在袁鸿文给他们述说的理想世界中, 他们不必挨饿, 如此便也足够了。

只有少数人听懂了袁鸿文话语中蕴藏着的真正意义，他们不由自主地被袁鸿文的话所吸引，像是在无尽黑暗中突然照射了一束光，打开了他们的思路，让他们的想法和以往截然不同，他们开始思考，也同样开始憧憬，他们愿意为袁鸿文心中的世界而奋斗拼搏，哪怕为此牺牲生命。

因为，这也是他们心中的世界。

他们愿意跟着他们的启明星一起，为创造这样的美好世界而奋斗。

袁鸿光，当然是听懂了袁鸿文话中思想的人之一。

他本身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后来跟随在袁鸿文的身边，也在他的指导下，学了字、读了书，按照袁鸿文的话说就是——“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不可原谅！！！

毁了、一切都毁了。

可是，一切都毁了。

“大哥！”

“呼……等等，大统领，你要去哪里……”

袁鸿文的手下们气喘吁吁地呼喊着袁鸿文，可袁鸿文却恍若未闻，哈哈笑着，不停叫嚣着“杀杀杀”，然后继续疯狂地向前跑去。

却只有一个人没有停下来。

可袁鸿文却依旧毫无回应。

为了他的光能够一直这样散发光芒、耀眼灼目，他什么都愿意做。

叛徒的告密毁了一切，莲教提前做好了准备，他们发动了教众，拿着武器，冲进了被叛徒泄露的星火会大本营，而他们面对的，则是毫无防备、不知所措的星火会众人。

大哥有时候总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就算袁鸿文说自己想要建立一个让人们互相残杀、相互猜忌，没有片刻安宁的血腥世界，袁鸿光也会忙不迭地点头同意，然后拼命去完成袁鸿文的吩咐的。

袁鸿文爆发了让莲教都感到心悸的力量，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简直不像是一个血肉之躯，而像是一台战斗机器，他的眼睛变得赤红，嘴里也开始嘶吼，他的面容变得狰狞，不再有过去豪爽大咧咧的样子。

而他们，只需要安全地待在羊群身后。

看到大统领的样子，星火会众人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惶恐和不安的神色。

可是袁鸿文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几乎忘了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大统领，等等我们！”

那一战，星火会死伤惨重，大部分成员都死在了莲教源源不断的进攻下，莲教把自己的教众当作炮灰，毫不怜惜地驱赶着他们，像是驱赶着羊群，让这些平时温顺、如今却在宗教的洗脑下变得狂躁的羊群去撕扯敌方的血肉。

“大哥！等等我！”

因为星火会中，出了叛徒。

就好像这样，他自己也能沾染一些光的温度和色彩一样。

“哈哈哈，杀、杀、杀！”

袁鸿文和星火会筹划多时的起义和革命没有成功，他们甚至都还没开始，就直接失败了。

“哈哈哈，你们来杀我啊！杀我啊！”

而在星火会众人绝望之际，他们的领袖、他们的启明星硬生生带着他们在这些民众可怕疯狂的进攻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完成袁鸿文的理想，就是他的理想。

袁鸿光拼命地追逐着他的光。

他发自内心的期待着，期待着袁鸿文所说的那一天的来临，期待地见证袁鸿文带他们走进一个新世界。

剩余的星火会成员跟在袁鸿文的身后，一路冲锋，也一路撤离，袁鸿光自然也在其中，他紧紧地跟在队伍里，生怕自己跟不上他的光的脚步。

“大统领，他……”

即使那叛徒的女儿在吃了灵药之后仍旧死去，即使那叛徒已在悔恨和痛苦中自戕身亡，袁鸿光依旧无法原谅他们。

不过对袁鸿光来说，最吸引他的不是袁鸿文所说的那个理想世界，而是袁鸿文说自己的理想时候的样子，在那个时候，袁鸿光感觉袁鸿文整个人都在发光，他眼睛里的光辉，灿烂得比太阳还要耀眼，让人忍不住想要为他所说的东西付出一切。

他从未感激过他的父亲，但现在他有些感激他了，他感激他生下了他，使他和他的光建立了如此不可磨灭的联系，他们，身上永远都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这种由血缘而建成的联系，谁也无法阻断，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张如此相似的脸。

众人就这样看着袁鸿光拼命地朝袁鸿文追逐而去。

不可原谅！

袁鸿光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即使是那些欺辱过他的兄弟们都不曾，可是那个叛徒和他的女儿却做到了。

到那个时候，他的光一定会变得更加耀眼灿烂。

每天早上他起来做的第一件是，就是拿起他床边的镜子，几乎痴迷地欣赏自己的脸，每当他看到镜子里那种熟悉的面容时，他都会由内感到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喜悦，甚至连心脏都感到战栗。

若非在混乱中找不到他们的尸体，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让他们在地下长眠。

那叛徒偷偷地叛离了星火会，去向莲教告密，他将星火会的所有筹划都告诉了他们，只为向莲教求得他们手上“包治百病”的灵药，来救他患病多时的女儿。

“大统领！呼、呼……大统领！我们已经甩开莲教了！”

“哈哈哈，杀杀杀！”

自从袁鸿文在和莲教的战斗中爆发出超出常人的力量后，他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他的奔跑速度也非常人所能及，可是袁鸿光却硬生生坚持了下来，他靠着内心的意念，不断追逐着袁鸿文。

突然，一直在前方奔跑的袁鸿文停了下来。

袁鸿光大喜，连忙飞奔过去。

“大哥！”

“别过来！”

袁鸿文却制止了他，袁鸿文脸上的表情不停变换，时而清醒，时而疯狂，他用双手不停捶打脑袋，发出如猛兽般的怒吼。

“大哥！”袁鸿光哪里能见得袁鸿文这般折磨自己，忙要上前，却再次被袁鸿文斥止。

袁鸿光只能惶恐又担忧地停在原地，他不敢违背他的光的命令。

袁鸿文的理智在和疯狂不断拉扯，他的脸上全是挣扎，最终，理智暂时占据了上风。

他看向袁鸿光，悲哀地说道：“小光，我不行了。”

袁鸿文身为玩家，自然是有奇遇的，玩家进入游戏后，若三年没有找到修仙线索，游戏就会发布修仙任务，指引玩家。

袁鸿文当然也收到了系统发布的支线任务，当他兴致冲冲地完成艰难的任务，寻找到任务奖励时，却发现，他得到的竟然是一本魔修功法。

袁鸿文一个渴望行侠仗义、锄恶扬善的家伙，自然看不上这魔修功法，更别说这魔修功法还有种种弊端。

修了这魔修功法之后，基本上就做不了正常人了，什么残忍嗜杀、敏[gǎn]多疑、看到鲜血就兴奋都是基本操作，根据袁鸿文的研究，修炼这本功法后，不仅会被转变为反社会人格，而且还可能会患上迫害妄想症、情感缺失症、人格分裂症、偏执症等等各种严重的精神疾病。

反正一个字，“疯”就完事了。

而且这个功法的特点是，越疯的人就修炼越快。

凡是把这功法修炼到高阶的人，基本上都是疯子中的疯子。

袁鸿文当然不想成为疯子，于是他暗骂一声晦气，便将这功法束之高阁。

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修炼这个功法，谁知莲教的人突然来袭，星火会的弟兄们死伤惨重，这时候也顾不得愿不愿意了，他只得咬牙修炼这本魔修功法，为他的弟兄们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他到底是低估了这本功法。

该说不愧是魔修功法吗？他一开始修炼，就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源源不断的力量，然而伴随而来的，则是永不停息的杀戮欲望。

袁鸿文原本就潜移默化地受到了玉峦环境的影响，内心逐渐狂躁，只是平时他一直压抑着自己，如今受到魔修功法的刺激，他一直压抑的狂躁和杀意终于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他要拼劲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对杀戮和鲜血的渴望，带着星火会的成员们离开，而不是在这里陷入永恒而毫无理智的厮杀当中。

当离开莲教的围剿之后，袁鸿文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渐渐消失，于是他只能拼命地奔跑，远离星火会的成员们。

谁知道，却有一个人一直追赶在他的身后，不停地呼喊着他，让袁鸿文渐渐消失的理智又暂时回复了霎那。

“大哥！”听到袁鸿文的话，袁鸿光惊恐不已，他不能想象，失去他的光是什么样子。

袁鸿文却立即打断了袁鸿光还想要说的话，时间紧迫，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陷入疯狂中，他只能匆忙又急促地说道：

“听着，小光，为了逃出莲教的包围，我施展了一种秘法，恐怕要陷入到疯狂之中，没有办法再带领弟兄们走下去了……”

听到袁鸿文的话，袁鸿光反而松了口气，只要他的光生命无恙，不会离开他就好。

“小光……请你代替我！”

袁鸿光震惊地看着袁鸿文，心里开始颤唞。

而袁鸿文继续急促地讲了下去：

“抱歉，小光，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是我们为这场革命准备了那么久，如果我疯了，我们所有人做的一切努力都将毁于一旦，星火会也将不复存在……”

“所以我不能疯……拜托了，小光！”

袁鸿文选择让袁鸿光代替他，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首先，便是袁鸿光和他长得极为相似，有伪装的基础，使这场偷天换日成为可能。

袁鸿光虽然过去身材瘦小，但在他的培养下，袁鸿光不缺食物，营养渐渐跟上，本身又在容易长个的年岁，如今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只是身材要比他要瘦些，但他疯疯癫癫地杀了一路、跑了一路，浑身浴血，脏兮兮的，其余弟兄也身心俱疲，恐怕没人来关注他这一点体型的差异。

而且这些年以来，不知为何，无论是长相还是姿态，袁鸿光似乎和他越来越相似了，甚至还学去了他的一些小动作。

当然，这代替之法也有许多漏洞，比如袁鸿光本身性格内向，和他的个性完全不同，究竟能不能代替他做好星火会的大统领，在众弟兄面前不露馅……

但袁鸿文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他为他的理想付出了那么多、遭遇了那么多，他绝对不能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