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一下,我就松开。”
等林了了从羡园离开,再回到林府时,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
她垂手坐在梳妆台前,清晨出去时涂得口脂早不见了踪影,至于在哪儿.就得问问羡园里的那个登徒子了。
林了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微肿的嘴唇,嘟囔着——
“看来下回得好好教教她,光知道用蛮力可不行。”
话落,搭在膝上的五指不自觉的收紧,像是在回味什么.
渐渐唇瓣勾起——
倒也不算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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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何时出过这么大的事,就算是亡命天涯的江洋大盗也不敢光天化日公然刺杀朝廷命官的家属,曹大人上书天家要严查此事,还自己妻儿一个公道,天家念及他是老臣,便将此事交于大理寺彻查。
大理寺卿乌大人铁面无私,在位二十余年从未有过一桩冤假错案,如此大案自当尽心竭力,立刻调配出大批人手,在京都城内地毯式搜查,但凡与此案沾边者,哪怕一丝一毫,他都肯不放过。
然而.事情的变化,却在不知不觉中朝着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行进。
乌大人越彻查越觉得事有蹊跷,当日情况那般复杂,为何那伙刺客能精准无误杀害曹氏母子?又为何在官差来之前,全部服毒自尽?他们是如何进的水镜台,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倘若是曹大人敌对的仇家,那也该杀曹大人才是,种种迹象表明,这伙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什么曹大人,而是曹氏母子,什么仇什么怨.能下如此杀手?要两人深中数十刀,血流而尽的痛苦死去?
可惜,活口全死了,要查却也无从下手,可有些时候,某些事情,总是能在死路前又活了,就在乌大人束手无措时,一封有关曹氏母子草菅人命的证据送到大理寺中。
案情的转机,正是通过这封证据,乌大人连夜彻查,整整三日不眠不休,终于将曹氏母子被杀案查了个水落石出——
原来是他们母子行凶在前,庄稼人求告无门,才出此下策,一家子宁愿满门全灭,也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事情真相浮出水面,一时激起百姓怨怒,曹大人从最初的的受害者,瞬间成为事件元凶,天家大怒,即刻罢免曹大人的官职,并将收受好处的衙门官员一律惩处。
以此平息民愤,这件事才终于尘埃落定。
这日,天微微亮——
趁着晨光拨开云雾之时,那抹清丽的身影先来了。
此地乃是西郊一处偏僻的木屋,木屋四周只围着几个半坏不坏的木栅栏,周边全是树林,离木屋越近的树,树干损伤的越厉害,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上面全是刀剑的划痕。
房门没栓,轻轻一推便能推开,似乎是早知道有人会来。
吱呀一声,纤细的手指抵开门板。
“来了?”
屋里的人斜靠在床头儿,嘴角挂笑,闲闲的说道。
进屋的人脚步微顿,旋即快步上前,看了眼桌上放着两个没吃完的大番薯,眉间几不可察的蹙了蹙——
“你就吃这个?”
“嗯,不然呢,山珍海味也没人给我送不是?”
“往后别吃了,我让人给你送饭。”
沈宜话音未落,原本搭在床榻边的手竟突然伸过来,将她一把捞住。
“做什么!”
沈宜反应极大,猛地挣开,硬是将那人推倒过去。
“嘶——”
那人倒在床上,呈一个大字,龇着牙抽了口凉气——
“你这么大劲儿做什么?没瞧着我胳膊受伤吗?”
“你再动手动脚,仔细另只胳膊也得受伤。”
那人不怒反笑,目光丝毫不避讳,直白的盯着沈宜,好像就是在笑给她看。
沈宜被她笑的心烦,向来脾气好的人,头一回蹙眉发怒——
“阮星你笑够没?!”
阮星就是那人的名字,沈宜也是三日前才知道的——
回想三日前,自己走在路上,途经一处巷子与擦肩相撞,当时这人在自己耳边极快的说了句‘跟我来’
沈宜也不知怎的,竟真就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待走到无人处,她便将一封鲜血染透的书信塞给自己,面色憔悴,唇色苍白,与那日在水镜台雅间里,见到冷鬼样儿判若两人——
“把这个送去大理寺,里面是曹家草菅人命的证据。”
“你怎么了?”沈宜并没有怕,反而问了句这样的话。
那人的目光错愕,不等回答,人便因为虚弱向后倒去,沈宜眼疾手快将她拉住,这才发现,这人半边的衣裳都是血。
“你受伤了!”
“不用你管。”
“跟我走!”
沈宜扯着这人,去到临近的一家茶馆,随即自己又叫马车绕去茶馆的后门,拎着这人从后门离开。
“你住在哪儿?”
“西郊树林有间木屋,我住那儿。”
阮星的伤在肩,需得脱下衣裳才行,她一路咬牙坚持,直到自己那间破木屋,已经精疲力尽——
“金疮药在桌上,你帮上药吧。”
人命关天,沈宜即便再顾及男女有别,这时也只得暂且放下,可她没想到,这人竟是女子?!
“我叫阮星,是女子,如假包换。”
“你怎么敢?”
思绪回笼,只剩那人脸上不肯收敛的笑——
“长靖县主,叫我的名字倒是顺口的很嘛。”
“你简直胆大包天,你就不怕.”
“怕什么?”
阮星将她打断——
“怕你供出我啊?要是那样的话,那我就死咬着你不放,说你也是同伙。”
“你以为乌大人铁面官的名头是白叫的吗?他岂会听你的一己之言。”
“他当然可以不听,但没关系.就算查明真相,到时候你在京都城的名声也没了。”
沈宜虚拢着拳,随即又放松,实在懒得听她瞎扯——
“你就贫吧,等会儿换药可不要喊疼。”
阮星眉头一拧——
“还要换?”
沈宜眉间微挑,带着事不关己的笑气——
“不然呢。”
拿过金疮药,转过身——
“起来,脱衣裳。”
“好啊,你给我脱。”
阮星身上的皮肤比脸上要白的多,手碰上的触感滑的竟与牛乳无异,就是有一点不好,这人身上有许多的伤,大多是剑伤,最长的一条能从后肩一直延伸到后背,像条弯弯曲曲的蜈蚣,就算是已经看过,沈宜仍旧会下意识的蹙眉,不知为何这伤明明已经好了,可她却总会想当初伤时的惨烈,何况这么长这么深的伤疤,愈合时该有多疼,多艰难。
“好了吗?”
“马上。”
沈宜捏着药瓶的手腕微微颤动,黄白色的药粉便从瓶口尽数倒在伤口处。
“嘶——”
阮星咬牙,额间蕴薄薄的一层细汗——
“再忍忍,马上就好。”
“你有吗?”
“嗯?”
“给我颗。”
沈宜摸向腰间,真从里面摸出一块小纸包,里面是一颗三角状的麦芽——
“张嘴。”
阮星的舌尖划过沈宜的手指,化开一丝甜腻,沈宜推开她,将剩下的药粉敷上,随后用剪子裁下新的细布,替她将伤口重新包扎好。
沈宜的眸光快速扫过眼前——这人胸口缠着的白布。
“今日过后,再养个三四日,这药你就可以自己换了。”
“那你呢?”
阮星语气太过自然,像是询问吃没吃饭,喝没喝水一样。
沈宜抬眸,笑意不达眼底,她以为阮星应该明白,却不想这人完全不能领会,居然冲自己回笑——
“你不管我了?万一我再受伤怎么办?”
“阮姑娘,咱们不熟吧。”
“怎么能不熟,咱们不都肌肤相亲了嘛。”
阮星眼皮薄,笑的时候眼尾眯起,还会微微上挑,像藏着桃又像含着柳芽,若是定力不足,说不准还真会被其迷惑。
“阮姑娘,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不知道,像什么?”
“像忘恩负义的流氓。”
阮星笑出声——
“那我可真是好运气,能招惹这么一位漂亮姑娘。”
她笑,沈宜也笑,只是笑的同时,却在她肩膀处的伤口摁了下。
猝不及防钻心之痛,让阮星的笑变得像哭——
“我说你也太狠了吧,不就开个玩笑嘛。”
“阮姑娘,以后还是别开玩笑,我开不起不对——也没有以后了。”
沈宜走了。
阮星靠在床头儿——
喃喃道:“那可说不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