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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萧吾泠将沈琉墨打横抱起, 阿七阿绫急忙跟上。

今日正好要请平安脉,到了长乐宫主殿,太医已经在等候了, 见状吓得不轻。

“这, 这……”

“赶紧滚过来!”萧吾泠低叱一声, 把沈琉墨放到了榻上。

太医见状不敢多言, 赶忙上前查看。

只见他呼吸平缓,脉象平稳,实在不像是有事的模样, 非要说就也就是还有些虚弱,但只是旧疾, 断不会让他突然晕倒。

“回陛下, 从脉象上看,殿下无碍。”太医惴惴不安, 如实回道。

“那为何会突然昏倒?”萧吾泠面色黑沉地盯着下首颤巍巍的太医,太医也不知为何昏倒。

“殿下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臣做了一个噩梦,梦到阿绫被人活活打死了。”到现在沈琉墨仍是心有余悸。

“方才做了个梦,吓死臣了。”沈琉墨放松了身子倚靠在床头,面色发白,的确是大惊一场。萧吾泠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做什么噩梦了?墨儿无缘无故突然晕倒,倒是把朕好一个吓。”

沈琉墨也觉得不会是真的,宫里现在没人愿意触他眉头,萧吾泠也不会随意处置阿绫一个丫鬟,应该只是梦而已。

“没有了。”沈琉墨平复着紧张的心跳,闷声道,“陛下,臣不是未卜先知吧?”

以往无论何事,哪怕被方絮欺负到头上沈琉墨也忍了。

听起来没有问题, 阿绫也不像说假话的模样, 更别说周围还有其他宫人在。

“不!”沈琉墨突然惊醒,胸口剧烈起伏着,转身就要去找阿绫。

“就在外头。”听到声音,阿绫进来了,沈琉墨看到她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才终于放下心。

“是没吃东西才昏倒的吗?”萧吾泠不怎么相信。

阿七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投去一个安慰的目光,他觉得沈琉墨没事,当时昏倒时的情况看起来的确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但太医既然说无碍,他相信他们殿下一定会很快醒过来的。

几个壮汉一下一下往下砸,很快被围在中间的小丫鬟就没了声息,沈琉墨不由惋惜,正要走过去看看,就见阿七飞快跑了过去,抱着丫鬟的尸首大哭,沈琉墨这时才惊觉不对劲。

想不通。

阿七为何会抱着她哭的如此伤心?

沈琉墨又走近了些,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小丫鬟的脸。

他沉默着,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一个梦而已。

圆润的脸上惨白一片,嘴角渗出鲜血,面容还有几分尚未褪去的稚嫩,不是阿绫又是谁……

还是那个惨叫着求饶的小丫鬟,沈琉墨隐隐约约觉得小丫鬟的声音十分熟悉,他拼命想看清小丫鬟的脸,但就是看不清晰。

沈琉墨若是记起了什么,对于他们如今不算坚固的关系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坐在床边的男人见他醒了,赶忙安抚道,“怎么了墨儿,做噩梦了吗?”

小丫鬟吓得啜泣起来, 又怕惹萧吾泠生气,只能低头无声地哭, 她又做错事了,要是不让殿下出去,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缘由了。

闻言,萧吾泠看向一旁的阿七和阿绫。

第一次因为一个下人求他,萧吾泠才印象深刻。

阿绫和阿七几岁时就跟着他,说是下人,其实更像家人,陪着他一起从苦日子熬过来的,沈琉墨很难想象阿绫真的被人打死自己能否接受得了。

前世,他记得中宫里死了个丫鬟,为何会记得呢,因为沈琉墨为了这个丫鬟,头一次跪在宣政殿前求他惩治方絮。

只是,怎的突然做这种梦,看到阿绫的笑脸,他脑中又怎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呢。

“嗯?”

“陛下?”沈琉墨被他扯住身子,稍微平静了些,“阿绫呢?她在哪儿?”

“哪有如此玄乎的事。”萧吾泠宽慰他,“没事的,宫里谁敢绕过你我二人惩治你手里的下人,不用担心,只是梦而已,别当真。”

“是,殿下!”阿绫看看他,又看看萧吾泠,眼眶红红躬身离开了。

保险起见,又找了几位太医看了下,都说没事,萧吾泠也只能满脸担忧地等着沈琉墨自然醒来。

他后怕地躲到萧吾泠怀里,自然没发现萧吾泠骤然变了的脸色。

阿绫正有些内疚, “回陛下, 殿下是与奴婢说着说着话突然昏倒的, 当时奴婢问殿下是否喜欢这院内的景致,殿下说喜欢,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了。”

这人是谁?

阿绫已经走远,沈琉墨才道,“不是,是因为一个画面。”

收紧了环住沈琉墨的手,萧吾泠下巴搭在沈琉墨柔软的发顶上,喉结震动,“还梦到什么了?”

男人轻拍着怀里人的脊背,面容肃穆,心里竟开始忐忑。

“臣早上没吃东西,又活动了几番,想来应是体力不支才昏过去了。”沈琉墨看阿绫红肿的眼睛就知道她肯定哭过了,“阿绫,先去休息吧,本宫没事了,照顾好绛雪阁的绣球,本宫明日再去看。”

于他而言,这无端的梦境不是一个好兆头。

四月末,柳昱收到了柳母的来信,他看完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在又过几天,沈琉墨没有继续做类似的噩梦,萧吾泠也慢慢放下了心。

此时的沈琉墨,正被困在睡梦中。

柳母在信中说,沈琉墨早已长大成人,现如今日子过得也算顺心,有些事,也是时候让他知道了。

特意挑了个萧吾泠不在的时间,柳昱去找了沈琉墨。

“可是有消息了?”柳昱一来,沈琉墨便问道,柳昱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将真相告知于他,到底又难以说出口。

“殿下,其实有些事殿下不知道说不定要好一些。”他如今是萧吾泠的左膀右臂,知道萧吾泠的计划。

方絮,沈重棠,包括沈家,最终的结局躲不过一个死字,沈琉墨只要做好这个皇后就好,其中的腌臜柳昱半点都不想让他知道。

“本宫想知道。”柳昱这样一说,沈琉墨其实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方絮是他亲生的儿子,是不是。”

“是。”柳昱沉声道,沈琉墨闻言竟突然笑了,“本宫早该想到的。儿时他总喜欢抱着方絮,也只有那时才有几分父亲的模样,而本宫找他却只能得到几记不耐烦的推搡的时候,就应该察觉到的。”

得知方絮是沈重棠亲生的孩子,沈琉墨心里诡异的舒坦了些,“那本宫呢,难道不是他亲生的?”

沈琉墨莫名想得到肯定的答案,这样从小到大的委屈似乎也有了原因。

但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柳昱在他期许的目光中摇摇头,“殿下同样是他的孩子,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

想到当年的事,柳昱忍下心中的不适,叹了口气,开口道,“当年殿下的母亲与他成亲后不久,就遭贼人掳劫了去,月余才被找回,找回时已经怀了殿下,当时也是一月有余,沈重棠不承认孩子是他的,要休妻另娶。”

说到这里,柳昱顿了顿,又道:

“殿下也知道,你母亲爱极了他,对于离开自己的丈夫是百般不愿,正好家父偶然得知沈重棠竟和方武的二夫人有苟且,就拿这事威胁沈重棠。最后两家各退一步,沈重棠答应好好照顾你母亲,家父也就将沈重棠的腌臜事烂到了肚子里。”

“竟是这样……”

方絮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样的人,与他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难怪沈重棠时常去将军府。”原先沈琉墨以为是与方武关系甚笃,现在想来,怕是借机私会情人。

“殿下既然知道了,便安心过日子罢,别再因往日之事而忧虑重重。”柳昱知道沈琉墨心里不但恨沈重棠,也恨生而不养的柳蒹葭。

父辈的事他们难以去评判,柳蒹葭的不负责任是事实,对于自己的亲生孩子没有半分的疼爱,只顾追着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说白了就是迷了心,失了智。

“恨,对于殿下来说,没有半分的好处。”无心之人终究无心,你恨她,只是平白糟践自己罢了。

“我早已不恨她。”沈琉墨明白柳昱的担忧,“或许儿时还渴望得到她的关怀,但一次次的失望中本宫早就明白了,如今早已释怀。”

正是那人才让他知道,凡事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拿在自己手里的,才算真正属于自己。

他不恨她,也不再恨沈重棠。沈重棠野心勃勃,总有一天要牵连整个沈家全盘覆灭,他没有必要去恨,只远远看他们自取灭亡罢了。

得知当年的真相,沈琉墨也解开了一个心结。

“那之前本宫问,本宫儿时是否与方絮有几分相像……”

早就知道逃不过这个,柳昱坦然道,“殿下儿时,与方絮长得十分相似,这也是沈重棠将殿下锁在府里,不让殿下外出的原因。”

因为实在太像,一旦被人发现沈重棠必将颜面扫地,方武将军不会跟他善罢甘休,沈重棠官路也到头了。

“殿下小时候瘦瘦小小的,唯有一双眼睛生的炯炯有神。”柳昱仍记得第一次见到沈琉墨时,差点将他认成方家那个被受宠爱的庶子,后来接触过后才知道虽然长相相似,他这个表弟要乖巧许多,也十分怕人。

后来,十几岁开始,沈琉墨样貌开始变化,许是长开了,慢慢长成倾城之色,浓颜夺目。方絮却与儿时并无不同,只是长大了些。

“难怪……”沈琉墨呢喃出声,这也可以解释,萧吾泠为何会认错了。

“其实细看,殿下与方絮还是有几分相似的,陛下会认错,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柳昱看着这些年沈琉墨一点一点长大,与方絮慢慢变得不再相像,他也是庆幸的。

“殿下打算告诉陛下真相吗?”

“暂时不会。”沈琉墨道,他没想好如何说明被顶替之事,只是打算告诉萧吾泠他和方絮的关系。

“表哥你觉得这世上有未卜先知吗?”

“未卜先知?”柳昱不知沈琉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是想了下还是作了解读,“前朝有位国师,据说有通天的本领,能看见未来国运,应属于未卜先知吧。”

“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柳昱摇头笑道,“故弄玄虚罢了,说白了就是哄那昏君高兴。”

果真是没有未卜先知的,沈琉墨有些失望,又不由庆幸。

“殿下为何问起这个?”

“本宫前些日子做了噩梦,梦境十分真实,像是将要发生的模样。”

“或许只是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且在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才会不由自主梦到。”柳昱沉思后道,“殿下不必多想,也不必担忧,一切都有陛下与下官在。”

“嗯。”沈琉墨点头,对他微微一笑,“最近朝中似乎很忙,表哥要照顾好自己。”

“好。”

二人又聊了几句家常,柳昱就告辞离开了,他还有很多事需要亲自处理。

——

往年春猎在三月中旬,今年顾忌着沈琉墨的身子,萧吾泠就取消了春猎,但这几日,尤其知道沈琉墨在沈府的过往后,萧吾泠总觉得不能让沈琉墨时常闷在宫里,要带他出去走走。

春猎也算热闹,萧吾泠打算抽个时间举行一次,让沈琉墨出宫游玩几日,也能散散心。

萧吾泠和沈琉墨商量起这件事。

“墨儿觉得如何?”

春猎是看别人打猎,虽然有些意思,但萧吾泠是不会上场的,沈琉墨想让萧吾泠带他打猎。

这几日萧吾泠对他过分关心了些,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沈琉墨不敢恃宠而骄,他试探着开口。

“陛下可否带着臣一起,另外再邀上三五好友,不必像春猎一般大张旗鼓。”

“也好。”沈琉墨难得提个要求,萧吾泠自然是满足的。

很快,萧吾泠派人联系了好友,沈琉墨询问他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山。

“墨儿想玩什么?”京城的几座山几乎都差不多,除了观景狩猎,也没什么趣儿。

“白天打猎,晚上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喝酒闲谈,喝醉了就席地而眠。”沈琉墨一不注意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似乎有些闲逸越礼了,不知道萧吾泠会作何反映。

“墨儿从哪里看的,喝醉了还要席地而眠。”在深山里,席地而眠怕是要被猛兽叼走吃了。

“从一本游记上看的。”萧吾泠似乎不在乎他说的话,沈琉墨心里隐隐放开了些。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什么书都看,只是未曾体验过这种生活罢了。

“要满足墨儿的要求怕是难,不过可以让人开辟出一片场地,专门为墨儿席地而眠做准备。”

听出是在打趣他,沈琉墨也不生气,继续和萧吾泠商讨着,看起来十分新奇喜悦。

“改日一同打猎的人,臣是否认识?”

“大部分都认识。”萧吾泠道,“倒时也不必顾忌他们,他们说什么你只管笑笑就是。”

“是陛下在军中认识的好友吗?”

“不是。”萧吾泠道,军中的好友如今几乎都在边关,他邀请的是京中友人,“墨儿见了就知道了,都是自家人。”

沈琉墨便不再问,转而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柳昱同他说的事,还未曾告诉萧吾泠。

“臣有件事要告知陛下。”

“何事?”萧吾泠喝茶的动作一顿,沈琉墨便将那日柳昱的话挑了重点讲给萧吾泠听。

“墨儿的意思是说,方絮也是沈重棠的孩子?”

“正是。”

萧吾泠当真是不知如何反应好了,“这么多年,他可真是藏的严实。”

“臣只是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就让表哥查了查,谁知竟还有这一层渊源。”

“墨儿与他虽是同一个父亲,不过没有半分相像。”少顷,萧吾泠忽然道,他抬起沈琉墨的下巴仔细端详着沈琉墨的脸,“墨儿不管哪里都生的精致,尤其一双眉眼,叫人见之难忘。”

沈琉墨心想说什么见之难忘,还不是早早把他忘了,而且还将他认作旁人,到现在这么多年了都没反应过来。

“陛下在意他时,倒不见这样说。”沈琉墨轻哼了一声,细声道。

“……”

萧吾泠一时语塞,见沈琉墨表情幽怨,赶紧哄道,“朕早早就知道朕的皇后漂亮极了,苦苦忍着罢了。”

“陛下怎的越发油嘴滑舌了。”沈琉墨忍不住发笑,萧吾泠见他只是开玩笑,忙把他揽住,“说实话,朕头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与旁人不同”

“嗯?”沈琉墨回头去看萧吾泠,刚好被不怀好意的男人亲了下,“其他人朕不会去注意他长得什么模样,是美或是丑,只有皇后,朕见了一次心脏就跳得厉害,只觉惊为天人。”

当年他掀开盖头那一瞬间,仿佛犹在昨日,萧吾泠觉得他这辈子就不会忘。

“那臣以后老了,不漂亮了,陛下是不是又喜欢其他漂亮的双儿了?”

“当然不会。”萧吾泠无奈笑道,“朕比墨儿年长几岁,墨儿老了朕到时候也是腰都挺不直的老头子了。”

“陛下才不是。”沈琉墨在他怀里转身,用眼神描绘着萧吾泠硬[ting]的眉眼,“陛下老了也是器宇轩昂,气质凛冽,断不会变成那样的。”

“那朕就借墨儿的吉言了。”

沈琉墨笑着应下,就是不知他自己能否活到那时,就他这副身子,怕是再有个三十年好活就不错了。

不过那时他的孩子应该也已长大成人,若萧吾泠爱护他至此,也无憾。

又过了十几天,估摸着沈琉墨的“伤”好的差不多,春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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