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帝审视的看了会儿容溪,又面向棺柩,良久后,他道“退下吧。”
容溪垂头道是。
今日大雾,六宫一片素白,来往内侍宫女皆戴白白帽。
容溪回去途中,路过半月桥时,看到桥上有一人。
柳枫还是一身白衣,只是脸色也白的过分。
“他死了。”
容溪点了点头,看了眼桥下流水,轻声道“他心脏中了箭。”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穿着一身明金锦袍,坐在我那谄媚的父亲身边,笑容明朗的看着我,问我你就是御史次子?他打量我很久,好像在透过我在看什么人。”
“从那以后,他经常带我出去,虽然我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他喝酒玩乐,可他和我的兄长们不一样,他不会逼我喝酒,不会嘲讽我,不会戏耍我,他教会我很多东西,弹琴,论道,可他又让我穿我最讨厌的白衣,让我学会另外一个人的一颦一笑,我该恨他,可在听说我应该是他未来的郎君后,我又觉得我应该会改变他……”
“可是,我没想到,有一日,他会让我去选秀,让我成为他父皇的郎君。我记得选秀那天,他亲眼看着我上轿,他喃喃说很像,这样皇上应该就不会总惦记容溪了。”
“我是他一手打造的赝品……”
容溪不忍再听,他看着柳枫道“他不应该这样做。”
“他应该这样做。”柳枫冷冷的看向他“我想进宫,我想杀了皇上。”
容溪忽然想起霍如桢说过,皇上活不了多久了,他道“你给皇上下毒?”
柳枫眯了眯眼“是谁告诉你的?”
“你不用如此警惕。”容溪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柳枫沉默一会儿,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死,你告诉秦盟,我做到了我该做的,他一定信守承诺,要照顾好他。”
“你做了什么?秦盟要照顾好谁?”
柳枫不欲多说,提步就走,容溪忽然出声问道“火是你放的吗?”
柳枫一顿,他紧紧攥着拳头,闭了闭眼,阔步离去。
正如霍如桢所说,当时的京都被封锁的严严实实,宫外的人想要杀进来怕是很难。
这个时候宫中大火,正给了崇德帝和赵老将军机会。
秦盟昏迷,付洱又在崇德帝身边,面具人在裕庆宫等他,那放火的能是谁?
只有柳枫。
秦盟利用了什么,让柳枫不惜背叛霍如桢也要去放火的呢?
无形之中,一直没有出现的秦盟却主导了全局。
那秦盟有料到他会被挟持吗?
容溪抬头看着大雾弥漫的天,忽然觉得好累,他和秦盟还能有再见的一天吗?
他一个人往裕庆宫走,然而没走多久,就听到一阵喧哗。
“柳郎君疯了!竟然敢刺杀皇上!”
“好在有侍卫在皇上身边,一刀砍下他的头颅。”
“柳郎君为什么会杀皇上呢,难不成是给太子报仇……”
“别瞎说,不想活了是不是,太子殿下那是被叛军杀死……”
容溪呆愣在原地很久,直到有雨滴落在他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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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过去两月,容溪也病了两个月。
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富丽和热闹,听闻现在八岁的十皇子养在了太后膝下,如今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离奇的是十皇子的母妃突然暴毙在宫中。
“公子?该喝药了。”
荷月扶着容溪起来,她又要喂容溪喝,却被容溪拒绝。
“我自己来。”
荷月见容溪喝完,将准备好的汤拿过来,笑道“公子,喝口汤。”
容溪刚喝一口,就察觉出不对来了,疑惑又吃惊的看着荷月。
荷月淡淡一笑,“桂莲子汤,这是奴婢未进宫前奴婢主子教奴婢的。”
荷月照顾他两个月了,这是第一次袒露身份。
容溪放下碗,道“你家主子可好?”
“宫变过后,皇上就派主子驻守边疆,无诏不得入京。”
容溪心一紧“还有多久?”
荷月摇摇头,用帕子擦擦容溪的嘴,小声道“主子留有京城的兵权已经被赵老将军接手了,京城已经没有主子的位置了。而且邻国大战,边境混乱不堪,主子此行怕是很危险。”
容溪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道“那,那我能做什么?”
“公子好好修养身体就好。”荷月笑道“公子放心,主子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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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圆,崇德帝和马太后携满朝文武共度佳节。
容溪也在席上,他在席上看到一个笑里藏刀的人,正是宿春泱。
他坐在太后身边,有条不紊的伺候太后吃喝用度,而华发苍苍的马太后却笑得一脸春风,满面红光。
容溪收回目光时,却没想到正好对上宿春泱玩味的眼神。
那种眼神容溪很熟悉。
侵略感十足又充满阴森。
容溪不再往上看,而是环顾席面,他发现宫中的嫔妃郎君换了一批又一批,而他却一直以“公子”的身份在宫中住着,似乎没有人再非议,也没有人再为难他。
自从霍如桢死后,崇德帝就染了咳疾,几乎不踏足后宫,而同样身体不好的容溪,他也自然忽略了。
“皇上,臣有一事憋在心里,不知该不该说。”
觥筹交错,筷碟清脆之间,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人。
此人正是一身大红的宿春泱。
崇德帝放下酒盏,还未说话,就听到太后柔声道“你有事情就说,憋在心里做什么,快些说出来让哀家听听。”
百官神色各异,对这个男宠出身的太监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崇德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宿庄主,有事就说。”
“臣有一日出去办事,竟然看到了一人在路边乞讨。”宿春泱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那人,那人似乎是……”
马太后剥了一个葡萄放在他碟上,皱眉道“此人是谁?”
“是乾王。”
此话一出,顿时哗然起来。
“什么?乾王在街上乞讨?这,这……”
“乾王再怎么说也是皇家皇嗣,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乾王眼盲腿残,又天高皇帝远,受了别人苛待,也没办法,不乞讨能怎么办?”
“哎?他怎么会知道?这……”
“这南阳离天下第一钱庄不远,怕是乞讨了一路,在富饶的天下第一钱庄落脚了。”
容溪闻言,也握紧了筷子。
不知为何,他竟然想象不到那等风光月霁的人物乞讨时的模样。
霍乾虽然腿残眼盲,可又是何等的骄傲。
宿春泱看到马太后和崇德帝脸色变化,赶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臣扫兴了,臣自罚三杯!”
说着一边咳嗽一边又要倒酒。
马太后当即就心疼的拦住他“这是做什么,快些住手,你啊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