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璟推了推玳瑁边的眼镜,比起她的身体,如今他更担心的反而是她的心理状况。
现在国外已经有学者开始研究人的心理意识,早在1879年,德国莱比锡大学就建立了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将它从哲学中剥离出来成为单独的学科。
而在中医里面,《神农本草经》曾提出“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认为某种情绪太过刺激并且持续太久,就会导致七情失调,使脏腑气血功能紊乱,从而导致疾病的发生。
白元璟主张,人的内部心理精神和外部身体同样重要,精神上的疾病,有时候比身体疾病更可怕、更难治,甚至会杀人于无形。
他想了想,道:“今天晚上,我看诊的一个病人要过生日,请了医院里不少病友和医生去他的病房参加生日派对,你也一起?”
过生日……
这三个字令沈绣婉吃东西的动作微微一僵。
她低下头,过了片刻,又摇了摇头。
她不想看见别人过生日,也不想看见奶油生日蛋糕。
白元璟替她盛了一碗汤:“过生日的是个十岁小姑娘,打小得了肺病,家里奶奶和父亲嫌她是个女孩儿,舍不得钱替她治,她妈妈倒是果敢,三年前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走遍全国各地,上个月才求到我这里。我替她做了个手术,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她妈妈高兴,想着小姑娘能过十岁生日真是不容易,所以才特意订了个大蛋糕,请大家去热闹热闹。”
男人声音温润,语气透着拉家常的平淡真切。
沈绣婉安静地聆听,郁积在心底的对生日蛋糕的排斥,一点点烟消云散。
她点点头。
到了夜里,她和白元璟来到五楼,病房里挤挤挨挨全是人。
有的是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有的是穿着病号服的病人,虽然大家身份不同,但无一例外脸上全带着真诚温暖的笑容,病房里也被布置过,“庆祝孙莹莹小朋友十岁生日快乐”的横幅高高地挂在墙上,桌子上摆着一只很大的蛋糕,规规矩矩插了十根彩色蜡烛。
沈绣婉挤在人群里面看。
小姑娘刚做完手术,看起来还有些虚弱,眼神却很清亮柔和。
她对着蜡烛双手合十,笑眯眯地许了愿望。
随着她鼓起腮帮子吹灭蜡烛,陪在她身边的母亲像是再也忍不住,竟捂着手帕哭了起来,那哭声里面,既有这些年辛苦奔波的心酸,也有女儿能平安活过十岁的欣慰欢喜。
“你们母女俩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好日子在后头呢。”旁边一位老太太情不自禁地跟着抹起眼泪,哽咽着安慰,“快别哭了!”
因为医院里面人多,所以每个人只分到了很小一块蛋糕。
沈绣婉也分到了一块。
她捧着碟子,看见孙母牵着孙莹莹走到白元璟跟前,红着眼睛感恩戴德道:“白院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他们都说莹莹的病只能请洋人医生开刀,可是出国看病多贵啊,这些年我们走南闯北,身上已是没有几个钱了。没想到您妙手回春,也能给莹莹开刀治病,还只收了我们五十块大洋!白院长,我和莹莹给您磕头了!”
她拉着小姑娘就往地上跪。
白元璟扶住她们:“现在不兴这些,快起来!”
越来越多的病患涌上来,要和白元璟握手。
沈绣婉被挤到人群外面,听见几位老太太欢欢喜喜地询问白元璟有没有结婚,说是要给他做媒,白元璟招架不住连连摆手,模样既狼狈又无奈。
小小的病房被欢声笑语填满,电灯光很温暖,像是能在黑夜里驱逐一切灾厄、疾病和苦难。
沈绣婉身处这样的环境,情不自禁低头尝了一口蛋糕。
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