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凛抬起手来,鼓了几下掌,“赞普真是长了一张厉害的嘴,不只是说了一口流利的官话,怕是连我们中原的纵横捭阖之术也尽学了去,我几乎要被说服了。”
昆仲脸上的笑还不及展开,就回过味儿来,几乎?再看向薛凛时,神色便有些发僵。
“只是可惜了,赞普今日可以对狄主背信弃义,焉知来日不会同样背弃你我盟约?是以,真是抱歉,赞普这样的人,薛某实在不敢与之为伍。”薛凛说罢,一拍袍摆,站了起来,作势欲走。
“薛大都督大可放心,你可是本王的东床,说起来,算一家人,又岂会与狄主等同,你自可将心放回肚子里。”
薛凛骤然转头看向昆仲,嘴角轻勾,“刚夸了赞普对中原文化了解甚深,怎么此时便犯了错?东床可不是这么用的。”
昆仲方才一瞬的惶惶已没了踪影,此时神色笃定,对着薛凛从容笑道,“本王可没有用错,既是薛大都督心存疑虑,那本王便说得更清楚些。你的夫人,是本王的女儿,那薛大都督你,可不就是本王的东床快婿了吗?”
薛凛嘴角缓缓拉平、抿紧,眸子深处刀尖一般的锐光骤然凝聚,“赞普怕是糊涂了,我夫人乃是大周济阳王之女,我朝陛下钦封的云安郡主,怎么会是你的女儿?还望赞普慎言。”
“薛大都督难道觉得本王会到处随便认女儿吗?你夫人确确实实是我亲生女,我当初在中原游历,与济阳王妃曾有一段旧情,后来她嫁给济阳王,两人却闹了矛盾,她回了剑南,我们在那时重逢。后来便有了你夫人,她虽然挂着大周郡主的名头,但确确实实是我吐蕃的公主。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对她们母女不好,是以本王一直缄口不言,若非你实在不信本王,本王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于你。眼下,你夫人正在望京吧?你想想,若此时她的身世曝光了,会如何。”昆仲一副他都是为了他们着想,他很是难为的模样。
薛凛双眸中却深敛着森冷的锐意,“此事事关重大,并非赞普空口白牙几句话,我就能信的。”
“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你那便宜老丈人和丈母娘。他们再清楚不过。”昆仲倒是一副老神在在,“这事儿被捂得紧,可当初若非我知道你那夫人是我的孩子,十年前剑南关一战,我吐蕃大军岂会退避?说不得,如今的剑南道已然是我吐蕃的领土了。薛大都督就算不知当年真相,想必也听说过此战,我吐蕃分明已占了先机,彼时安西已因前大都督之死乱作一团,自顾不暇,你们的朝廷自来龟缩,我若再进一步,再容易不过,为何会突然退兵?你就未曾想过这当中或有内情?”
“说到底,终究是血浓于水,高节使舍得他带在身边数载的外孙女,本王却舍不得我的亲生骨肉。他们拿她的性命要挟,本王只得撤军。本来,那孩子也随我在雅砻住了一段时日的,可她始终放不开心怀,日渐消瘦,本王没了法子,这才将她送回大周,并为了她,将此事捂得死紧,就怕影响她分毫。可这些年,本王没有一日忘记过她,得知她嫁来安西,离得这般近,本王心里欢喜,就想着终有我们父女相见一日.”
“所以,赞普便伙同狄主一起兵临城下,就是为了见你口中的女儿?赞普,恕薛某直言,你口口声声说我夫人是你女儿,可到现在为止,提起她,你要么是‘你夫人’,要么是她,怎么,难道她没有名字?还是说,赞普对自己女儿的名字一无所知呢?”薛凛冷声奚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