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褚晏泽也进完香了,那盘腿坐在佛像前蒲团上的老法师对着两人念了两句佛号,用手浸到法钵盛的水中,再抬起,分别在两人额前清点,是谓消灾解厄、祈福之意。
明漪双手合十,跪在佛像之前,很是虔诚的模样,却是闭着眼,轻吐清冷之语,“佛度有缘人,褚大人这般虔诚,可是悟了?准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这可是大周百姓之福,当是一桩大功德。”
“薛夫人这话说得,倒好似褚某十恶不赦一般,若说造的杀业,薛大都督可比我多多了。”褚晏泽亦是目不斜视,跪在那儿,看似虔诚,甚至微微笑着,吐出口的话却全没有半点儿君子之风。
听他说起薛凛,明漪蓦地蹙眉,眼风如刀扫向他,“菩萨尚可杀一城人救一国之人,我家都督既是入了军途,手握钢刀为护家国百姓,山河无恙乃是大义,即便造下杀业,菩萨也看得清楚,倒是褚大人,菩萨就在当前,你当真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吗?褚大人为人二十余载,当真未曾造过杀业?或是未曾因一己之私而造过杀业?”
明媚不再,端庄不寻,这一刻的明漪恍若被触到了逆鳞的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尖刺。
褚晏泽眼中幽光暗闪,看着她片刻,倏然扯唇一哂,“原来……”
明漪偏了偏头,听他只这两个字,再无后文,眉心不由一颦,“原来什么?”
“没什么。”进香祈福仪式已是完成,褚晏泽抖了抖朱色官服的下摆,站起身来。
明漪皱眉盯他一眼,到底没有再追问,亦是敛裙站了起来,缓缓转身,与他一起笑着看向台下百姓。
“咱们的夫人还真是大方美丽,看着便与咱们都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儿啊!”
“咱们这位夫人与这位巡边使都是望京来的,我瞧着倒是男帅女娇,瞧着也是般配。”
“你是傻了吧?那可是咱们大都督的夫人,你居然说她与别的男人般配?”
“再说了,哪儿般配了?那男人单薄瘦弱,瞧着风沙大点儿就能直接吹倒的样儿,哪儿像个男人?”
“你居然拿他和咱们大都督相比,眼睛是糊了屎了吧?”
那人不过一句话就引得周围人群起而攻之,明漪听着那些话,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来,果然薛大都督在北关极得民心。
她身边的褚晏泽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说他单薄,只是这回的更是直白,居然说他不像个男人。他即便是再好的修养,这一刻脸上的笑也有些绷不住了,转头一看明漪脸上热切的笑,尤其是她还冲着他挑衅地一挑眉梢,褚晏泽登时觉得血气上涌,一张脸瞬间黑沉。
而看他的脸色,明漪反倒笑得更欢快了两分。
边上微雨见状,也是抿嘴偷笑了一下,倒是奉玉,自始至终端沉着面色,看上去也与平日没什么不同,一个侍婢,在人群中,本就是如同影子般可以随意忽略的存在。
今日日头不烈,天上云影淡淡,衬着阵阵西风,不热也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