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瞧着以头抵地的莺儿,她良久未言。
屋内铜漏发出的声音格外绵长,一滴一滴,比敲在心上还要振聋发聩。
地面虽烧了地龙,莺儿还是觉得自己的膝盖处自下而上透着一股股冰冷寒意。
她的额头见了冷汗。
“姑娘……”雀儿有些不知所措,呐呐开口。
刘娥没有应她,只正对着莺儿。
她道,“我这人,最恨有异心之人!便是如何决断,又岂是你一个奴婢可置喙的?!对主子言不尽实,便是犯了忌。”
莺儿的身子伏得更低。
“自今日起,你便去住柴房,日常用度月例,只按三等丫鬟份例取办。待得哪日你真想明白我话中意思再说。”
莺儿不可置信般抬起了头。
“姑娘!”
然而她家姑娘已阖了眼,扭头不再瞧她。
莺儿便知此事再无转圜,只又磕了三个响头,“奴婢不在姑娘身边时,雀儿记得替奴婢照顾好姑娘。”
雀儿有些慌张不知所措,却又不知该如何劝动姑娘。
莺儿却是一步步退出了屋子。
“你也下去吧。”刘娥道。
待得雀儿出门,刘娥才自床面上躺下。
她身边只能留下最忠心的人,倘若那人有一点子私心,将来都极可能成为心腹之患。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莺儿知晓,她在整个刘府唯一的倚仗,便是自己!
人,总得要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才能变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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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效率极快。
正月十二,朱管事的内人丁氏便入了宅子。
丁氏原是娘亲身边的一等丫鬟,被配了朱管事以后,夫妻二人便一起打理绸缎庄的生意。
外男不好入内宅,是以丁氏只带了自家老三与刘娥厮见。
老三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瞧着却如小大人般,待人接物便颇有章法。
刘娥瞧着欢喜,便使了雀儿将几个香囊一并与了老三,带给老大和老二。
内中装了不少银锞子,算是过年红包。
老三像模像样谢了恩,丁氏才笑着道,“这孩子惯来是个皮的,也就在姑娘面前还安稳些。”
“男孩子皮些才好。”刘娥温柔笑了下,转到正事上来,“趁着时辰还早,咱们来核一核绸缎庄的账簿。”
丁氏便也拿了算盘与刘娥坐在一处。
她这身打算盘的本事还是成亲后朱管事手把手教的。岂料如今瞧着小姐竟也打得像模像样。
刘娥虽不常沾庶务,但大到一国收支、小到一城税赋,俱都心中有数。
一通百通,她寥寥几眼便将绸缎庄的账簿看了个七七八八。
朱管事做账漂亮,言语对答间,丁氏亦对账目颇多熟稔。
刘娥只看了两本账簿,便将其余三本推到一边。
“姑娘这是……”丁氏不解。
“朱管事做事踏实认真,又得李嬷嬷举荐,我自然是一百个放心。其余的账目,便是不瞧,想必也极为妥帖。”刘娥惯会拉拢人心,她亲执了丁氏的手,“我知你是我娘亲身边视作姐妹的妥帖人,便是唤你一声姨母都使得。”
丁氏听闻刘娥一番话,心中熨帖之余,对刘娥的疼爱之情又多了几分。
她眸含热泪道,“姑娘哪里的话,小姐以前对我家那个有救命之恩,又待我极好,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亦……”
她话未说完,刘娥便止住了她的话,“姨母说的什么话!我又怎会让姨母只身犯险!”
她佯怒一瞬,又悠悠叹道,“只是姨母也知,我如今没了娘亲倚仗,爹爹便将我推给了常山王。姨母怕也听过坊间传言,常山王……”
她欲言又止,只揭开头上刘海,露出那一点触柱留下的伤痕,眼中哀哀若泣,“实是阿蛮失了倚仗,如今只剩下姨母和阿姊二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