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四九
“佐贝特!呜!”罗西亚忍不住哭泣,她张开双臂扑过去,佐贝特也微笑着抱住她。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她闭着眼睛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这个原本爱笑的,后来眼睛却瞎掉的青年,如今他依然活着,他还回来了,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感动的事情。
佐贝特静静的与她相拥一会,才伸手分开,他看不见罗西亚脸上的泪水,但是他知道她在哭。
“不要难过,你该佩服我找到了你。”
罗西亚赶紧拿起手抹了把脸,虽然知道佐贝特看不见,但她依然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她抽噎两声,问道:“那你,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其实……”他忽然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我也不知道。”
“去。”罗西亚忍不住道:“不带这样的。”
“好吧。”他乖乖的承认:“我下车之后跟着我的战友,他的妻子来接他,我就问了她认不认识你,很巧,她认识你。”
罗西亚看着他带着笑容的脸,忍不住有点愧疚:“其实,我原本想在那里贴你的信息,但是我没有照片……”
“没关系。”佐贝特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嗯。”罗西亚微笑:“你回来了。那么,就该进家门了。”
她退后一步,原本想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带他进来,却发现他完全可以自行跟着,脚步十分沉稳,像是根本没有失明过。
罗西亚一怔,忽而笑了,然后她转身迈开步子向前走,佐贝特很是轻松的跟在后面。
进了屋子,梅莎姨母正在看报纸,皮诺正在看书,两人抬起头,同时一怔。
皮诺对佐贝特没什么印象,但是梅沙姨母却都认识这几个人。她腾的站起来,脸上的喜悦几乎都要满的溢出来。
“阿姨!”佐贝特已经知道对面站的是谁,微笑着打招呼。
梅莎姨母看起来竟然比罗西亚还要激动下,直接过来紧紧的抱着他,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手不停的拍着他的背:“好孩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看你瘦的。”
两人又相拥了好一会,皮诺被罗西亚拉过来认了亲,梅莎姨母便将佐贝特摁在了沙发上,去厨房给他找吃的。
佐贝特虽然没有到骨瘦如柴的地步,但他的情况依然好不到哪里去,至少拥抱的时候,罗西亚就觉得他身上都没有一两肉,骨头硬的硌人。
他的胃经过这三四年的摧残,已经变得极小,没吃多少就开始不舒服。梅沙姨母并没有强迫他继续吃下去,而是嘱咐罗西亚带他出去溜溜弯,消化一下。胃要慢慢的再养回来,此时也急不得。
现在正是柏林的秋天,景色正好的时候,莱茵河也很美,碧水蓝天,金秋红叶,美不胜收。
“你现在正踩着金色的枫树叶,昨天刚下了雨,现在路面是湿的,你感觉到了吗?”
佐贝特微笑着点点头:“似乎感觉到了。”
“你前面有一条长椅,要坐下休息吗?”
“你累了?”
“没有。”
“那就继续走一会吧,我很就没有闻到柏林的空气了。”
“嗯,好。”
两人沿着莱茵河畔缓慢的走,秋天的风凉爽而不寒凉,十分舒适,不时有树叶会掉在两人身上,彼此也不理会,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向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过了很久之后,两人开始聊到一些之前不愿意提起的话题,虽然不愿,可也不得不提。
“贝缇娜离开了。”
“嗯,我知道。”佐贝特脸色竟然很平静。
罗西亚想想也是,这个时候没有贝缇娜的消息,结局也只能是死在战场上了。
“她很厉害,当时我跟她在一起,苏联人的轰炸机将防空洞炸毁了,她没有逃出来。”
佐贝特没有接话。
罗西亚继续道:“但愿她在天堂里生活的更好。”
“会的。”
“嗯。”罗西亚也点点头,然后又想起了一个人:“你在战俘营里,见过埃里克吗?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似乎说要上战场了。”
佐贝特摇摇头:“我没见过,我是空军,和他们不在一起。”
“噢,也对。”
“不过,”他又道:“他应该不会去战场的?”
“为什么?”
“因为作为一个警司中校,他非常优秀,戈培尔不会同意自己的部下跑去战场。”
佐贝特停下了脚步,声音低沉,异常的平静:“或许,你应该给葬委会寄一封信了。”
罗西亚瞬间一惊:“你是说,他已经……”
佐贝特摇摇头没再出声,但是罗西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很久之前她在给葬委会寄信的时候就有想过要不要把埃里克的名字也添上。但是她始终没敢,因为她不愿意相信是这样的结局。但现在听佐贝特这样说,似乎,她是自欺欺人了。
两人一路无言,一路回到了家。佐贝特的身体其实已经很虚弱,走了这一阵几乎都已经透支掉他的体力了。梅莎姨母在三楼给他收拾了个空的房间,铺好床被便让他进去休息。
罗西亚在自己房间里,拿着一张信纸,手中的钢笔提了几次都没有写下去。到最后,直到钢笔上的墨水都已经干掉了,她才甩了甩胳膊,在纸上写上了埃里克的名字。
一周后,她收到了葬委会的回复。
埃里克的尸体是在慕尼黑达豪集中营找到的,自杀而死,后来被空袭给淹没,现在葬在慕尼黑市区的斯尔格特墓地。
得到这个消息后,罗西亚当即就对着那张冷冰冰的回复单哭了起来,这么多认识的人,终究都是遭到了战争的伤害。
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时,他的情绪就有些变化,那时似乎就已经萌生出了对战争的怀疑。现在他是自杀的死的,对他而言,这是不是一种解脱呢?
周末,罗西亚和佐贝特一起,带着两束,坐车去了慕尼黑。在斯尔格特墓地,两人静静的站了三个多小时,墓碑上的名字依然是熟悉的,只是人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