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心结

“德国战败了，所有士兵都成了俘虏，被关押在俘虏集中营里。德国被苏联和美国分成了两半，实行不同的社会制度……”

海因里希原本担忧的脸色随着这些话渐渐的变冷，仿佛与此时的天气一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罗西亚笑了一下，却不理会他，继续道：“我看到很多人被俘虏了，他们被压送到西伯利亚做苦工，好多年都不放回来，在德国大后方，有很多可怜的女人在等着，也不知道能不能等的回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海因里希脸色不好看，他的语气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冰冷带有杀气，但是罗西亚早已经不怕他，梦中的场景让她感到害怕，有些一直搁置的事情也该摆在明面上了。

“这些士兵中死的最多的就是德国军官，纳粹军官，苏联士兵会残忍的虐待纳粹成员，把自己祖国曾经遭受的全部在这些人身上讨回来。”罗西亚直直的看着他冰冷的眼睛，试图告诉他一些现实：“在俘虏营里，有很多军官都不堪受辱自杀，还有很多在德国战败的那一刻就已经自杀。即使忍受下来了，他们也会被心情不好的苏联人挑出去杀掉。”

“德国的女人也很可怜，她们在战后被疯狂的报复，这些你们所做的，所留下的烂摊子，全部都由她们来承受。在法国，接触过你们的女人全都要被抓出去游街，接受别人的殴打和侮辱。”罗西亚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她的语气也激烈起来：“德国战败了，所有的人都在报复，全民族都在疯狂的报复。”

她离开巴黎，她从一开始就想远离德军，不过就是不想受到这样的牵连。事情一步步发展，已经失去控制，发生了很多她始料未及的事，比如她会莫名其妙的结婚。而战后一个军官的妻子和家人会受到什么样的遭遇，她连想都不用想，可是最可怕的，是眼前这个人会死。

她想起所有能够记起的画面，似乎所有的事都是对德军不好的方面。苏联人对德军仇恨至深，会用无数种方法虐待他们。在战俘营里被俘长达十年的都有，她知道以海因里希的身份和心性，即使他活到被俘虏的那一刻，也有极大的可能性被苏联人挑出来枪毙，要么，就是他不堪忍受那样的折磨而自杀。

她懂这个人有多自大骄傲，她也知道他被纳粹思想影响的有多彻底，在德国战败的那一刻，她最怕的就是他会像那千千万万的士兵一样，带着信仰一同随着希特勒死亡。

海因里希的脸在黑暗中看不太清，但是他的怒意却清楚的传过来：“这只是一个梦，胜利永远属于德意志。”

罗西亚就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所有的德国士兵，包括希特勒自己也认为他的帝国能够永久长存，他们眼前的路被战争埋没，再也看不见其他。

“海因里希，你是一个军官，我不相信你没有感觉到。”罗西亚看着他，一字一顿：“德国不可能赢的，因为它在以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

海因里希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与她说的完全相驳，他心里对于这样的定论十分愤怒，下意识的就拿起枪指着她，可是刚抬起又放下：“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德国受够了整个欧洲的压迫，我们只是想要获得生存空间，这是我的责任。”

“即使知道这是错的？”

海因里希冷笑：“军人的天职不是去理解什么，而是执行命令，奉献牺牲。”

罗西亚看着他脸上熟悉的表情，心头情绪翻滚，脑海中思绪纷乱，募得想起维尔纳曾经也说过相同的话，她没来由的心里一冷。

那一次的对话不欢而散，最终也只是让她自己一人烦恼而已。

可现在呢，她要再一次看着这个人义无反顾的奔向死亡？

“那我呢？”罗西亚转过头问他：“海因里希，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立场？”

“我知道你逃不开这场该死的战争，逃不脱所谓的狗屁责任，可是你好歹要把你的责任分出来一点。”罗西亚想着家里那张被她锁到角落里的一张破纸，就头痛欲裂：“你弄出来的东西，到最后却是我一个人面对，我是害怕我战后会遭到别人的落井下石和报复，可是最重要的，是你现在一点承诺都不能给我。”

“你知道的，接下来还会有战争。又是无休止的争夺，我不相信这么久了你就一点也不厌倦战争，你不讨厌那些血腥的场面？你觉得自己参战真的是场荣誉吗？你好歹要想想那些等待你的人有多痛苦，我不是想让你当个逃兵，但是起码你要承诺我，德国战败后，你无论遭遇什么折磨都得坚持下来，你总要给我一个等待的理由，让我在以后不至于到崩溃。”

“够了，这只是一个梦，你不需要一直强调德国会战败。”海因里希倏地站起来，在黑暗中声音异常冰冷，像是警告，又像是对自己的坚定：“德国不会败，我们会一直走到最后。”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罗西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也渐渐的冰冷下来。

这一场争吵没头没尾，让她本就病重的身体更加虚弱。她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无论任何情感都无法撼动他们深深扎根的纳粹思想，而且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这鬼畜东西还听不出重点。她真是疯了，才会喜欢这样一个人，为他的死活心力交瘁。

罗西亚独自对着满山洞的黑暗，连蜷缩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好一会儿后，她才恶狠狠的想，等到战后，如果他死了，她立刻就把那结婚证撕了，丢进臭水沟，然后再找个人改嫁。

大气一场对病人来说是火上浇油，罗西亚再次陷入昏睡的时候，已经开始无意识的剧烈的咳嗽。

海因里希在外面漠然的站着，听见里面有咳嗽声响，身子顿了顿，踟蹰一瞬，又走了进去。

罗西亚已经靠着墙壁昏睡了，浑身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栗，他看了一会，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她身上，转身又走了出去。

一夜寒冷过去，第二日，海因里希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他们要抓紧时间走出这个山谷，翻过半座山到达另一个城市，与德军大部队汇合。而罗西亚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在路上也会拖慢行程。

因为食物不多，他们只勉强吃了一点充饥。睡了一觉之后，罗西亚就跟没事一样，她也算想通了，与其跟这些用血都泼不醒的鬼畜争执，她还不如等他们自己吃到苦头，自己醒悟。

罗西亚的医药箱被落在了难民营的屋子里，她那里面的一些抗菌素也算是白丢了。目前没有药，身体就只能硬挨着。她走路不快，海因里希便一路背着她。原本按照这鬼畜凶残的脾气，早该把她扔了不管才是，可是他并没有。但是也因为昨晚吵了几句，触及到了这货的一个底线，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冷战了，谁也不说话，一路上悄无声息，全是沉默。

临近中午，他们到了山谷里的一条小溪边，但是前路漫漫，没有丝毫到头的意思。

罗西亚忍了一路忍不住了，终于问道：“你知道路吗？”

海因里希微微顿了下脚步，然后继续前行：“应该知道。”

好吧，就这样吧。

罗西亚在这种湿气重的地方，又没有药，病情几乎没有任何起色。两天跋涉后，又一个致命的问题出现了，他们已经没有了食物。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忍受饥饿，在斯大林格勒逃亡的那段时间，他们也是一直吃了上顿愁下顿。现在天气转暖，山谷中温度又比较高，已经有不少奇怪的果树长出了果子，两人只能过起了山间野人的生活。

但是果子酸涩没有营养，罗西亚根本就没有胃口吃下去，通常咬了一口就又吐出来了。

又走了一天，两人还在山谷中，罗西亚已经没有了任何精神，在一块干净的草地上躺下后，她就不想起来了，一点动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