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补给

不管他愿不愿意，作为一个合格而又有职业精神的医生，罗西亚还是给他打了吗啡。天气严寒，血液被冻的完全无法流通，他人又皮糙肉厚的，感觉不到疼也是正常，可等缓过来了绝对会疼得要死要活。

现在她也没有太多的手术设备，只能做人工检查，还好手指里是没有残留弹片的，也没有火药成分，清理的还算干净。在苏联这种冰天雪地里，不用去担心伤口会因天气缘故感染，倒是得担心多久才能合好，而且那块掉了的肉，也不知道哪辈子能长出来。

等把他的手也包完，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罗西亚转身去一边清洗自己的工具，突然又想起什么，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刚要说话，却看到他背后殷出了一片血迹来，因为之前是在黑暗中，她竟然一直都没看见。

“你的背……”

海因里希闻言转过身，面色如常，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后背，然后摸出了一手的血。

罗西亚心梗了一下之后，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一脸才知道自己受伤的表情是怎样，难道他的背是长在别人身上的吗？

罗西亚只得再走回去，让他把外套脱掉。

背后的伤口是刀伤，从上部一直斜着划到了肩胛骨，很长的一道，鲜血淋漓。他身上穿的衣都已经被划开了，里面的絮跑出来黏在伤口上，异常的难处理。

罗西亚见过很多伤员，可从没见过像这样整个背上都是伤痕的，有近期伤的，也有几年前的，纵横交错，狰狞的疤早已经脱落了，但是留下的痕迹全盘亘在了整个背部，因为是白种人，所以伤痕看的更加清晰。

罗西亚皱着眉把他的新伤口清理好，才这么一小会儿，他的背就已经变得冰凉。犹豫了下，她打开了医药箱的夹层，将自己一直秘密储存的抗生素和其他好的药都拿出来，挨个给他用上。

包纱布是最烦人的工作，一个护理不合格的医生做起来本就艰难，再加上这货个子高，还不懂得蹲下身子，让她缠纱布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踮脚晾衣服。

刚费劲缠了两圈，就听门口突然传出来推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声音大声喊道：“报告长官，苏军已经撤回原有阵地，工业区外的封锁线已经被我们打破……呃，抱歉！”

罗西亚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永远进门不敲门的贝缇娜耸了耸肩，一脸贱贱的表情看着她俩，语气还很无辜的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什么？”

“没什……”罗西亚刚说两个字，就被旁边的海因里希给打断了。

“你滚出去，敲门。”

贝缇娜也是个不怕海因里希的主儿，她又耸了耸肩，很配合的走出去关上门，然后站在外面敲门。

“报告长官，我可以进来吗？”

“不行！”

“……”

海因里希面无表情的看了门的方向一眼，然后又转过了身，这次他斜靠在桌子上，身子矮了一点，罗西亚包扎的也轻松一些了。

等这些都搞完，外面战争也打完了，两人都没有时间停下来休息，海因里希还待在指挥室和几个小队长商量着什么，而罗西亚就得赶紧跑到外面给那些伤兵治伤。

这一次的热战，比她想象中的更残酷一些。

德军属于被围困方，应对猝不及防的偷袭就仓促了些，苏军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投入的兵力以及他们的后援强度，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也因此此次德军伤亡非常大，不算已经在外面死亡的，单只是受了伤躺在车间地上的，就有好几十个。

整个德军阵地里就只有罗西亚一个医生，她手才刚受伤，做什么都不灵便，速度跟不上整个人就忙的分身乏术。好在贝缇娜并没有受伤，她会跟在身后帮点忙。

哀嚎呻吟声一直充斥在整个车间，有几个特别重的被罗西亚打了吗啡，其他的就在一旁一直干嚎。

这些都是贝缇娜的战友，因此她帮忙的时候就特别不忍心：“小西亚，为什么不给他们也打麻醉？”

罗西亚忙的要死，头也不抬：“药品不够，现在用了，等以后你们再受重伤也没法了。”

现在德国的后援和供给太不给力，什么都缺，药品也不例外，贝缇娜只能默不作声。

罗西亚手下飞快的打了个结，拍拍那个意识涣散的士兵的肩头，没想到这家伙的生命力那么强，竟然勉强的睁开了眼，冲她挤出个十分难看的微笑：“谢，谢谢！”

罗西亚莫名的就有点心酸，伸出手又拍了拍他，转身向下一个伤兵走去。

等满屋子的伤兵全部处理好，已经过了很久，天色都暗下来了，罗西亚捶捶快累断了的腰，几步走过去，正好到了那个苏联女兵的面前。

这个苏联女兵一直坐在角落里，从始至终就没有动过，她一直冷漠的看着罗西亚和贝缇娜忙活，眼神充满了鄙夷。但同样的，她也十分虚弱，手上的伤口一直没有得到处理，和海因里希的搏斗也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并且她身上湿了的衣服已经有要结冰的迹象。

平心而论，罗西亚是不喜欢她的，对待一个俘虏也不用多好。可是她总觉得，也许某一天，她和海因里希，或者还有贝缇娜，她们也可能会有沦为阶下囚的一天，到那时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帮她们治伤。

可能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罗西亚在她面前站了一会，还是蹲下了身子，将医药箱放到她跟前。

苏联女兵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不看她。

罗西亚也不管，直接去抓的手，却被她一下躲过。

“滚开，不要拿你的脏手碰我。”

罗西亚自己也发出了一声嗤笑，回道：“抱歉，我听不懂俄语。”

她伸出包扎过的左手在苏联女兵眼前晃了晃，道：“看，这就是你打伤的地方，然后你也受伤了，不是很公平吗？”

苏联女兵皱着眉头看过来，她能听懂德语，却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罗西亚又一次把她的手抓过来，摁在地上，擦上消毒水，嘴里道：“你现在只是一个俘虏，你要不要想想你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俘虏的？”

苏联女兵看了看她的黑发黑眼，回味了一下她的话，然后不屑的回道：“我们现在没有俘虏，只要是德国军官一律枪毙。你们德国人很多不也是这样？”

罗西亚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我也不算德国人。”

“那你是哪国的混血？日本？”

“不，中国人。”

苏联女兵突然就笑了，哈哈大笑，惹的周围的士兵都看过来，神色复杂。

“中国和德国混血，两个国家现在可是敌对状态，然后你就选择了做德国人的走狗？”她大笑着，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们渴望征服的是一个不屈的民族，可你们中国人竟然堕落至此，我真为苏维埃有你们这样的盟国感到悲哀……啊！你干什么？”

罗西亚手下一动，将她骨头扭的一阵脆响，她抬起头，眼睛泛出一种冷光：“下次再说这种话的时候，一定要选好地方，就是因为有你这么蠢的人，苏联才一直没法胜利。”

苏联女兵连忙将手缩了回来，看看手指，又抬起头戒备的看了一眼罗西亚，而罗西亚已经站了起来，转身走了。

她眼睛又盯着罗西亚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然后才哼了一声，又把头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

天色渐渐的黑下来，车间里已经燃上了火盆，除了在外守夜的哨兵，其他人已经东倒西歪的睡了。

疲惫了一天的士兵早就撑不住了，在战场上每一分钟的睡眠都珍贵无比，他们的神经时刻处在戒备状态，在这种难能可贵的时间，几乎一沾地就能立刻睡着。

夜里，气温再一次降下去，罗西亚在梦里挣扎了几下，终于忍不住这种酷寒，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她这一个喷嚏惹醒了不少人，神经敏感的士兵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见是军医，便又闭上眼歪下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