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倒！！”

这一声来自护士长的提醒简直撕心裂肺！罗西亚心猛地一窒，来不及多想，带着依兰娜飞快的扑倒了地上。一道惊心动魄的爆炸在耳边募然炸响，地面上被炸出了一个坑，一大片泥土铺天盖地的砸过来。

“嘭！”燃烧着的战斗机掉在身边。

“扑通、扑通……”

心跳声重新响起来。

良久，罗西亚才缓慢的抬起头，头上的泥块簌簌的往下掉。她转过脑袋，眼睛四处搜索，刚找到护士长的位置，却见一颗子弹射入了她的胸膛。

画面定格！

罗西亚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牙齿一下嗑在嘴唇上，咬出一片血痕。

“啊…呃…克、克、克里…”她仿佛咬着的不是嘴唇，而是舌头。她张大嘴想喊出护士长的名字，却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

护士长身子还立在地上，雪白的护士服上殷出了一片血红。她的一只手虚虚的举着，似乎是在向谁招手，嘴唇颤抖着。像是电影最慢的镜头，她身子歪着，最后向地面倒下。

罗西亚眼泪瞬间就滚下来了，她口腔里还有残留的泥土碎石子，磨砺的舌头生疼，她说不出来话了，泪水却再也忍不住，汹涌而下。

依兰娜从地上爬起来，她并没有看到护士长死的场景，只以为罗西亚是被哪儿伤着了，不停的问她哪里疼。

其实哪里都疼！跑的腿疼，扑倒折的手疼，石子砸在身上全身都疼，可是最疼的还是心！

只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护士长，谈不上多深的感情，罗西亚平日里都没有怎么记住她的脸。可是这一刻，那张普通的面容却鲜活了起来。罗西亚给高级军官做手术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做翻译，还帮她打下手。她平时表情淡淡，好像什么都不关心，却是整个医院最负责的一个。

人活着的时候很多人都感受不到她的好，死了之后却倍觉她的好。生之存目，死而存心。

护士长走了，在这战争之初便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死在自己人的枪炮下。

罗西亚终于大声哭起来，这一直压抑在她头上的阴云，压的她喘不过气。在异国他乡的噩梦中惊醒，永远都是她一个人。可是在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灵魂上的共鸣，死亡的共鸣。

爱和牺牲，构成了这场该死的战争！

之前是罗西亚带着依兰娜跑，而现在是依兰娜揽着她回了医院。短短两分钟的路程，铺就了一地的鲜血和生命。等两人回到医院的时候，才发现医院的建筑已经被战火波及，炸掉了一半。

依兰娜几次都要倒下了，可还是硬咬着牙撑着找到了后面防空洞的入口。她拉开了绳栓，里面立刻有人出来接应。

踉踉跄跄的走进去，一个医生探着头向她们身后看，好一会没见有人来，才问道：“克里斯蒂娜呢？”

“什么？”依兰娜法语不好，但也记住了医院里所有人的法语名字，此刻她一怔，想起了那是护士长的名字。“没有见到。”

医生往后看了看罗西亚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她……”

她死了，而他听着外面四面轰炸的声音，却再也问不出口。

5月14日，在马斯河上空爆发了开战以来最激烈的空战，千架飞机投入，从中午一直到天黑，轰炸声不停，响彻了整个梅济耶尔。大混战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损失惨重的英法最终以失败告终，悻悻而走。

占领区的制空权彻底被德国人控制住了，马斯河防线失守，法国战局以定。

而罗西亚也终于确定，英国皇家空军历史上那场自杀式的战斗就是这一场。

德国人要强渡马斯河，之前赶走了驻守法军，现在又打残了英法空军，此刻正兴致高昂的建造浮桥，如果再没有军队来阻拦，德国人登陆西岸是迟早的事。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事实证明，就算来军队阻拦也无济于事，法军已经被德国人吓破了胆，成不了气候了。

入夜，英法的飞机已经撤走，外面的轰炸声不在，又恢复了之前死一般的宁静。

从中午到现在，很多人都滴水未进，也没法出去吃饭。防空洞里空间狭小，空气也不怎么流通，再加上心情沉重，待在这里都快要窒息了。

一名医生站起来：“我上去看看，顺便找点吃的过来。”

“我也去，等我一等。”又一名医生跟上去。

其他人都叮嘱着他们要小心，两个医生点头之后爬出去了。

不一会，他们带着一点食物和水回来了，但除此之外还带进来了一个士兵。

所有人都立刻围过去，医生护士们都很轻易的能看出他是个空军，胸前似乎是中了颗子弹，现在已经昏迷。但是这些人也都脸色不虞，十分不解的看着那两个带士兵进来的医生。

“布拉德，你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带一名德国士兵到这儿来。”

没错，这是一名德国士兵，还是个军官，国防军空军中尉。

布拉德瞥了那名医生一眼：“在医生的眼里还要分国籍立场吗？他只是一个伤兵，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什么。”

“你，布拉德，他是德国人，你救了他，要是他醒来把我们都杀了怎么办？”

这个医生的忧虑也是在场所有人所担心的，他们都怕做了东郭先生，救了人却被反咬。只是从作为一个下属红十字会的医生的立场上来看，他们也确实应该救他，不论他是哪个国家的人。

布拉德看了在场的人半响，突然弯下腰将那名中尉腰间的枪套摘下来，又检查了他身上可能藏枪的地方。最后将三把枪连同子弹都收了起来，那位医生虽还有不服，却也没再说什么。

布拉德看向一旁的罗西亚：“罗，他伤在胸口，你来如何？”

其实罗西亚并不想救这个德国军官，她下午才刚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心神体力都耗费极大，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但是布拉德的目光又不容她拒绝，实际上，虽然在现代时都养成了自己的自私，但她还是有心中的道义的，一个医生该具备的品德，她也都有。

罗西亚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下来：“我去拿工具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