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忙碌了几天后,医院又突然的清闲下来,法国有一部分军队被派去支援挪威了,还有一部分陈兵比利时,等待希特勒的黄色计划,其他的都在马奇诺和马斯河附近待命。
时间很快进入五月,附近的法军越来越紧张了,这种情况直接影响到了梅济耶尔的居民,很多人都开始闭门不出。
恐惧是会传染的,依兰娜开始每天都跟在罗西亚身边。她不会法语,没人能跟她说话交流,直接就造成她的精神高度焦虑紧张,唯有跟在罗西亚身边,看到熟悉的人才能好受一点。
其实罗西亚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时间一点点迫近,大战眼看着马上就要开始了,可是不知道具体时间,她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是雨一直不下的感觉,等待让人心焦,还不如赶紧开战。
大概在五月十号左右,医院的人流量终于达到了历史的最高峰,简直要挤破了门槛。所有的护士都被派到门口去,不是去迎接什么病人,而是要筛选这批伤兵中还有救的,分出重伤轻伤,分别送往不同的组去医治。
等待了差不多整整一个月,德国终于排除万难,拉开了进攻法国的序幕。
现在外面铺天盖地全是传单,白纸黑字,只有战争。而广播里也在疯狂的播报着德军的进程一日百里,钢铁洪流滚滚而来。一种巨大的阴霾迅速蔓延至整个法国上空。
这次受伤的士兵全是遭到了德军的疯狂轰炸,跟平日的枪伤不同,这些都是炮弹炸出来的伤势。他们被塞在车里送到医院,很多人在拥挤中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依兰娜在外面跟其他护士一起筛选还活着的士兵,按伤势严重程度做最开始的急救处理,那些可怕的伤势和猩红的血让她的精神都要崩溃了,不管不顾的跑进来。
“西亚,呜呜,我受不了了,他们一直抓着我的手让我救他们,我刚去看却发现他的脸都炸掉了一半,露出了半个牙床。”依兰娜哭着给罗西亚看她身上的血:“他们被担架放下来,腿还在车上,就只还有半个身子了……怎么办,西亚,呜呜……”
罗西亚满头汗水,旁边的护士赶紧拿汗巾给她擦掉。伤兵实在太多,没有那么多手术室,现在普通的士兵直接都在外面动刀了,这样有很大的几率会感染,却无可奈何。
罗西亚能接触到的病人全都是还有救的,没有依兰娜说的那么可怕,但她却能想象出那种场景。手下的鲜血也是一股股的蔓延,罗西亚使劲眨了下眼睛,趁着第一助手正在缝合脾脏,回过身来:“依兰娜!”
“呜呜……”
“看着我。”罗西亚突然厉声道:“外面那些人都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祖国才变成这样的,那种伤势是他们最伟大的标志,你在外面是要做急救处理,减少他们的牺牲,不是跑过来跟我哭。”
“想想吧,依兰娜,你还记得第一次跟我做手术的感觉吗?救人的感觉!”
依兰娜怔怔的抬起头。
罗西亚喘了口气,口罩堵的她有些窒息:“现在也是一样,救他们,让他们活着,依兰娜,你要记住,你的工作比我们更重要。”
依兰娜红肿着眼,满脸泪痕,看着罗西亚慑人的眼睛,有些回不过神。
“罗医生,好了。”身后的护士轻声喊。
罗西亚深呼吸,不再管她,转过身继续修补病人的肺部。
依兰娜在她身后站了很长时间,然后一言不发的跑出去,没有见她再回来过。
整整一天,罗西亚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台手术,只知道不停的剖开,缝合,她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夹出弹片,然后修补。
一直跟着她的护士比她好不了多少,眼睛个个都红的像吸血鬼一样,整个人脸颊都陷下去了,揭下口罩后每个人都是大声咳嗽。
傍晚,接连不断的士兵运送渐渐停了下来,相比他们救活的,在医院外面死去的更多。护士没有挑选的士兵直接就又被车子拉走,带去火化。
医院里一共十七个医生,此刻全都筋疲力竭,到了极限。还有个医生因为在手术中手部抽筋割伤了自己的手掌。不过好在都结束了,最惊心动魄的一天已经过去。
罗西亚去吃晚饭,依兰娜就在她对面坐着一言不发,沉默而机械的往嘴里送吃的。她知道依兰娜今天受的打击很大,估计已经将她对法国的全部幻想都打碎了。但是战争就是这样,作为一个护士,只要不死,就还有好几年的路要走。她要习惯。
战争,没有选择。
罗西亚也沉默着吃完了一碗饭,依兰娜抿着唇垂着眼,似乎想说什么,动动嘴唇之后却突然又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唔声,然后她迅速的站起来,推开椅子跑出去。不一会,外面传来了呕吐声。
有她这样反应的护士不再少数,整个医院今天都像是被鲜血洗刷了一遍。
罗西亚站起身回了宿舍,从抽屉里拿了一包酸果出来。这是在马斯河畔的一种果树上结的,可以吃,就是非常酸。罗西亚有一次吃了之后差点把牙都酸倒了,不过它也有两个好处,一是提神,二是可以治恶心。
罗西亚拿下去分发给那些护士,她们道谢之后沉默的吃了,事实证明,确实很有效。
面无表情的美女脸全都皱成了十八褶的包子,缓过来后个个都一副便秘的怪异神情回去了。
而依兰娜的反应更激烈,吃完又跑出去吐了个昏天暗地,回来的时候还吐着舌头,苦着脸。
罗西亚见她这幅怪样子好笑,知道她是恢复过来了:“怎么样,好吃吗?”
依兰娜皱着眉头,鼻子都要缩上去了:“这是什么鬼东西,我的舌头都要酸掉了。”
罗西亚往窗外指了指:“前几天在外面摘得,还是你爬的树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