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国败了吗?”她随口问道。
雍国先头部队失利的消息,已经传遍。
这件事振奋了楚国,楚国使节甚至专门跑到齐国王宫去,把消息告诉齐王。一方面让齐王相信雍国很快会被楚国打败,搞不好就是灭国。另一方面,也希望齐王能处置姜禾,以免齐楚两国失和。
“怎么处置?”听说齐王两手一摊道,“她带着三十万军,我齐国也就只有三十多万兵马。要不然你们楚国,帮忙把她收拾了吧。”
齐王可不是个傻子。
他那个儿子姜贲又是减免赋税又是帮助垦荒,搞得今年国库里的存粮多得很。
可这些存粮不能卖给仇敌燕国,更不能卖给随时可能打过来的雍国,卖给魏国这些人,可太好了。
那些金饼,可真香。
所以姜禾知道芒卯来,自然是谈雍国战败的事。
“不过是丢了两座营垒而已,”姜禾施施然道,“说不定是诱敌深入的巧计。”
提起兵法,芒卯不敢跟姜禾辩论。
他吃过姜禾太多苦头,甚至还记得当年在魏国朝堂,她是如何用计逼迫魏王退位的。
芒卯试探着道:“只是咱们何时进攻楚国,为我陛下和公子报仇雪恨呢?”
“不着急。”姜禾含笑道,“吃的还够。”
的确是够,甚至比在魏国时,吃得还要好。受伤的士兵也得到了很好的医治,军情虽然谈不上振奋,但到底不用担忧生出兵乱了。
姜禾从几案下取出一个大大的包袱,递到芒卯手中。
芒卯看到那包袱上的图案,眼睛便已经瞪大。待打开包袱拿出书信,触及上面熟悉的字迹,眼窝已经湿了。
“殿下……”他突然有些难以置信。
“是家书,”姜禾道,“送信来的人说家里一切安好,让你放心。”
芒卯不知所措热泪盈眶,慌忙点头。
能把信送进来,自己府中的家丁绝对没有这个能耐。
想必是姜禾差人去了他家中。
“去读信吧。”姜禾看他神情激动,温声道,“这些日子也不能闲着,好好操练兵马,挑出两万轻骑精兵来,以后大有用处。”
芒卯应声施礼退下,才刚刚走出营帐,便迫不及待打开了信。
家书抵万金,特别是在这国破之时的家书。
营帐内的姜禾也在看“信”。
事实上那不能称之为信,那是蘸布。
赵政喜欢用饱满的墨汁写字,写完常常需要很久才能干燥。他平时写完就放在一边,永远是镇定沉稳的样子。
但这一次他用了蘸布,显然是慌了。
信上只有六个字。
——“勿杀魏国王族。”
这封信应该写在那封“杀尽魏王室男性”之后吧。
宗郡说,信被陈南星抽走烧掉了。
所以那时他们在军中,收到了一封空信。
宗郡跛着脚,千里迢迢赶过来,送来的,除了她急需的金饼,便是这张蘸布。
他内心肯定以为,自己之所以带着魏军远走齐国,是因为没有看到这封信吧。
这封信中有赵政的悔意。
后悔自己食言,并且试图弥补。
事实上,当姜禾看到那封要杀尽魏王室男性的信时,的确有些愤懑失望。他说过要任她决断,却还是认为她会对魏国心慈手软,私下里写信给蒙恬。
他们夫妻,竟然也需要那样遮遮掩掩了。
但姜禾如今在齐国,却不是因为那封信。
而是赵政一开始,就已经有杀尽魏国主力军队的决断。
在姜禾看来,如今他们的家人已经是雍国人,不必杀了。
这是她和赵政,避不开的分歧。
恐怕赵政也已经想到她会带着魏国主力进攻楚国吧。
做雍军的马前卒,做雍军的垫路石。
最好死干净,以免形势有变。
但是她不会的。
她曾受人托付,善待魏国百姓。
姜禾把那张蘸布打开又折叠。
她想象着赵政那时写信的急迫,想象着他是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他那样的人,可真是不容易啊。
姜禾觉得窝心又酸涩,她的视线从潦草的字迹移开,落在墙壁上挂着的舆图某处。
父亲亡故已经三年了。
让她这样的人忍耐三年,可真不容易。
如今新仇旧恨一起,楚王负刍,你可担得起吗?
她的每一名兵卒,她都珍视,都要好好用。
这样才能早一日破开寿春城的大门。
为报仇雪恨,也为九州一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