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紧那枚三棱箭头,看着军将们在门口站定。
那名曾同姜禾一起守卜寨的军将忽然转身道:“请恕末将直言,殿下愿意随我们一起上阵杀敌,为我们讨得一线生机,我们不信,是不明白你为何这样。”
一国王后,为何惦念他国军队的死活?
姜禾也站起身来。
她看着大厅外,听着外面若有若无的哀乐,温声道:“因为公子走时,把魏国百姓托付给我。本宫以为,魏国的军队,也是魏国的百姓。”
公子的托付吗?
魏国的军队,也是魏国的百姓?
那军将神情动容,看向芒卯。
芒卯立在门口,眼中热泪涌动,却未抬脚。
他们追随的主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顾念他们的死活吗?
在这有些凝滞的瞬间,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
“好一句‘魏国的军队,也是魏国的百姓’!”
众人有些惊讶地向外看去,见一个男人出现在步道上。
他姿容美艳手持宝剑,背着一个包袱大步走来,白衣在风中飘扬,似乎裹挟着奋不顾身的勇气。
他第一次身穿白衣。
姜禾上前一步,唤道:“龙阳君。”
她的脸上绽开细碎的微笑。
太好了,你没有死。
“公子。”
殿内军将共同施礼。
魏国是有两位公子的。
王室的魏忌,和被先王晋封的异姓公子,龙阳君。
龙阳君因取悦魏圉而受宠,却在后来,因剑法卓越、外交能力突出,受到朝臣敬重。
他走上前,先同姜禾见礼,再转过身,神情沉痛道:“先王讳魏圉,为保我国境安全吞下信物,被楚人开膛破肚,已然大薨。”
“什么?”
“竟然如此凶残!”
他们知道魏圉或许也死了,但却不知道死得如此凄惨,如此受辱。
大厅内议论纷纷,姜禾转过身,从侧门缓缓离去。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待下去了。
有龙阳君,有他和魏圉的情意在,这些军将会被他说动的。
接下来自己,就在这有限的时间里,陪一陪魏忌吧。
雪落无声,明日,便是他下葬的日子。
赵政风尘仆仆回来当晚,卫尉军便把密信丢失的查证结果写成厚厚的奏折,呈送到赵政御案之上。
他没有看,而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李温舟。
“怎么?”
李温舟把事情说了。
“小路已经畏罪自尽,陈姑娘受不住宗正院的刑罚,招认说跟姜贲有关。”
赵政眉心微跳,旋即蹙起。
“姜贲?”
“是,”李温舟叹息道,“大概是少女思春,想叫魏子佩死在大梁。恰巧又看到陛下收回成命,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一念之差?”赵政冷笑道,“可知有多少后果吗?”
其实最大的后果,是他与姜禾生了一场气。
即便最后他们在码头上遥遥一望,但那根彼此不信任的刺,已经横亘在两人之间。
“按律处死。”
赵政道。
李温舟深吸一口气,想到姜禾临走时的嘱咐,还是提着颗脑袋道:“陛下,王后走时,说要特别照顾她。哪曾想她会……”
说要照顾她吗?
赵政抬眼看着李温舟,气息翻涌间,清俊的脸颊露出压抑着愤怒的神情。
如此恶劣,还要照顾?
“王后或许,”李温舟低着头,胆战心惊道,“是感念于那张药方,是来自陈氏先祖。”
那张救命的药方,即便是姜禾想到了治疗的关窍,说到底,的确是长桑君留下的。
而陈南星,正是长桑君的后人。
行,让她活着。
活得比死都难受。
“叫她随军吧,”赵政道,“去做医吏,雍军打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医吏。
与将士同进同退,见无数生死的医吏。
“也让她看看,”赵政道,“人若想活着,有多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