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累到不耐烦的龙阳君抓住一名楚军问:“你们是怎么来的?”
那楚军战战兢兢,没有回答,被龙阳君一剑抹开脖子,丢到一边。
“你们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你们,怎么来的?”
终于,在问了几十句后,有人颤栗着回答:“我们有通行的令牌。”
“什么令牌。”
“魏王圉的令牌。”
龙阳君只觉得眼前一黑,握剑的手第一次颤抖。
“魏圉?”
“是,”那楚国副将因为害怕,瞪大着眼睛道,“他怕英大人夺走,把令牌吞进了肚子里。”
“英大人,”龙阳君似乎只听到了这个名字,“英季。”
作为常常出使六国的使节,龙阳君认得几乎所有朝臣。
“是。”楚国副将倒是不为朝臣遮掩,“英大人不在这里。”
龙阳君却仍然没有放过他。在凄冷的微风中,他问道:“魏圉把令牌吞了,你们,怎么得到的。”
聪明如他,竟然还需要问一句,确认一句。
似乎只有亲耳听到,他才能相信。
相信那一年,同他在街巷相遇,在他一文不名时赏识他的君王,不在了。
“当然是……”楚国副将大喊道,“剖开肚子!”
趁着龙阳君刹那的愣神,楚国副将挣脱开束缚迅速逃走。可是只跑了几步,一支从远处射来的短箭飞来,钉入他的后背。
龙阳君仍然直直地站着,他手中仍然握着自己的剑。
摔倒在地前,楚国副将转头向西看去。
那里,无边无际的雍军潮水般涌来。
最前面的马上,刚刚射出袖弩的女子眼神锐利、紫衣翻飞。
雍军赶到时,远远便见数十架绳梯被钉在城墙上,但城门并未打开。
蜂拥而上的楚军顺着绳梯爬上城墙,不知道在那里遇到了怎样的阻挡,会让他们去了那么多人,依旧无法打开城门。
“雍国将士听令!”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战场响起,“砍杀楚军!保护百姓!”
“砍杀楚军!保护百姓!”
蒙恬大声附和,把姜禾的命令传到更远处。
“砍杀楚军!保护百姓!”
将士山呼海啸冲上前去。
雍军和楚军撞在一起,他们的兵刃撞在一起,血与肉也撞在一起。
这是杀人夺命的修罗场,这是不存悲悯的生死地,这是流血漂橹的绝命处。
“杀!”
“杀!!”
当雍军扫净城下楚军,终于能叩响城门时,姜禾翻身下马。
“开门!”蒙恬道,“我们雍军,今日不杀魏军。”
无人应声。
“开门!”姜禾道,“我们雍国人,不杀大梁百姓。”
“咯吱——”
城门后传来拉开锁闩的声音,却无人开门。
因为匆忙,大梁城门并未按照迎敌的规格锁牢。但既然打开锁闩,为何却不开门?
姜禾抬手示意,十多名士兵上前,推开了已经摇摇欲坠的城门。
门内只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他的怀里,抱着一只母鸡。
那孩子看着走进门洞的姜禾,向后退去。
“守门的人呢?”姜禾问道。
孩子指了指头顶,那是城墙上宽阔的步道,隐约可听见厮杀的声音传来。
“我爹在上面,”他语无伦次道,“公子喊大家守城,公子也在上面。”
公子!
姜禾拔腿越过孩子,向通往城墙的台阶跑去。
脚下都是尸体。
有楚军的,有魏军的,但更多的是寻常的大梁百姓。
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当敌人要侵略国土,他们手里就算只有一根棍子,也会上阵杀敌。
只为了,身后的家园。
只为了,城下的孩子。
姜禾带着雍军冲上城墙,看到与楚军死战的魏忌。
他只有自己,他的战友已经尽数死去。
他守着通往城下的道路。
他站在那里,像白杨,像巨石,像丰碑。
听到身后雍军的声音,魏忌稍稍放下心。
他手中长剑翻飞,再一次刺向面前的楚国将军。
那将军的身上有许多伤口,但更多的伤口,在魏忌身上。
白衣染红,碎发飘飞。
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可他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罢了。
那楚国将军仗着人多势众。
他要杀死魏忌。
杀了七国最有名的公子,他将被封官加爵,名扬四海。
可魏忌清冷的剑一次次挥过,像凛冽的北风,像巡游的巨龙。
终于,那剑刺入楚国将军的胸部,而楚国将军的刀,也迟了一步,穿透魏忌的肚腹。
姜禾的耳边全是声音。
楚军的声音,雍军的声音,还有什么似乎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的耳边又已经没有任何声音。
她看到那楚国将军倒下,却在最后一瞬间推了一把刀。
魏忌站在破烂的城墙垛口旁,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直到这时,他才看到了她。
“小禾……”
姜禾看到他的口型,却听不到声音。
她跑上前去,抓住了魏忌的手。
不要!
像是有什么魔鬼,把他们双双带下城墙。
而姜禾身后,是撕心裂肺的喊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