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小路叹息道,“王后殿下去大梁了。”
说完又觉得私自透露了军情,不合适,便绷着脸摇头道:“卑职先走了哈。”
陈南星的头埋得更低些。
最后她道:“我在这里没什么亲人,能跟你聊一聊,开心多了。”
能让人开心,小路也开心。
他憨憨地笑道:“姑娘什么时候想聊天,尽管找我。”
小路转过身,仰头跑了,脚步轻松得像是要飞起来。
陈南星站在秋日的风中,半晌没有挪步。
魏子佩去了大梁城,王后也去了大梁外,是要救魏子佩吗?
她下意识攥紧裙角,薄薄的嘴唇被咬出一片殷红。
大梁城外的护城河通入城中,这里水网交错河湖密布。姜贲坐在马车上,一面痛得直哼哼,一面欣赏四处景色。
虽然是战时,食肆酒馆竟然还在营业。街面整齐堆砌着军用物资,有些地方没有人看守,也无人偷盗。
各处涌入大梁躲避的难民被妥善安置在河边平坦处,临时搭建的房屋虽然有些凌乱,却足够避寒。
街上有散学回家的孩童追打玩闹,见到姜贲,还对他吐出舌头嬉笑。
一切有条不紊,没有张皇失措。
看来大梁城的百姓对魏忌守住城池很有信心。
在他们心里,这只是一场守城战。
大梁城没有墙倒屋塌过,大不了多守几个月,不能出城罢了。
然而姜贲不这么想。
他把鸡骨头远远掷入河水中,抬头对魏子佩道:“兄长、陛下,连带那个什么龙阳君,都请到一处吧。我有事说。”
“我已经劝过一遍。”魏子佩抬手理顺头发,把发髻重新盘好,无奈道,“把你那日同我说的,都说过一遍。没有用。”
他同她说的吗?
他说过五百年内战事不断,百姓要么在打仗,要么在耕田,耕田上交给国库的赋税,还是用来打仗。王室之间打来打去,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但是这些说给魏国王族,是没有用的。
就连姜贲,也常常反思,他能这么想,不是因为心有丘壑有多了不起,而是自始至终,他并未手握权柄,感受到万人之上的快乐。
快乐,以及责任。
守我国土、养我万民的责任。
那就用别的什么去说服他们。
比如,一张舆图。
龙阳君看起来脾气很好,魏圉趾高气扬些,魏忌坐在国君身边,一直在饮茶,而国君,看起来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算起来他也做了几年魏王,看来日子过得很好。
什么都不用操心的人真幸福。
姜贲在心中摇了摇头,抽出贴身带来的舆图,递给魏子佩。
“麻烦你拿给陛下看看。”
因为腿伤,姜贲无法跪坐,说话间也不断吸气,提醒魏忌下手太重。
魏国国君魏假先接过那张画在丝帛上,薄薄的舆图。他看上一眼,有些吃力地摇头,呈给魏圉。
“父亲,”魏假恭敬道,“请您过目。”
“是和议的话,赠送给魏国的土地吗?”魏圉漫不经心地展开,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道,“可这,画的不是我大魏嘛。”
当然画的是魏国。
难不成还画我齐国吗?
姜贲腹诽着摇头道:“是本公子的姐姐,雍国王后所画。她说诸位见了这幅图,便知道魏国此时的险境。”
姐姐高看他们了。
起码魏国两任国君,都看不懂。
说起来,他也是看了一路,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于是这张图又传到龙阳君手里。
龙阳君的目光在舆图上掠过,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面容僵硬起身。
“公子。”
他快走几步,把舆图交给魏忌。似乎心里已经有了计量,却不敢确定。
魏忌显然比那几个人都要聪明些。
姜贲看到他只略略看过一眼,神情就变了。
原本舒展的姿态变得紧张,手中握着的茶盏被他放在几案上。放得不稳,茶盏歪倒,滚烫的水沿着几案落下,滴在魏忌绣着禾苗的锦缎外衣上。
水滴晕开,沿着织锦的纹路向上攀爬,似乎要扼住魏忌的喉咙。
而他的呼吸,也的确不再平顺。
即便魏忌在隐忍着震惊,姜贲也看到一滴汗水从他鬓角滑落。
秋日凉爽的宫殿里,一幅描画魏国山水的舆图,让魏忌淌下冷汗。
少年公子,从未有如此慌乱的时刻。
“她不会的。”魏忌转头看向姜贲。
只不过一瞬间,他的眼睛已经红得厉害,额角跳动的筋脉,让姜贲看出魏忌的愤懑。
姐姐惹恼他了啊。
“她会。”
姜贲确定道。
“她说为实现梦想,她愿意化身魔鬼,破开山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