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传递口信,不允许私自用笔记下。
信使生怕忘记,夜里只睡了两个时辰,就在梦中惊醒。
一路上把那短短的几句口信背诵上万遍,好不容易回到雍国都城,立刻进宫觐见,竹筒倒豆子般把魏忌的话说了。
王后的神情果然有些惊讶。
“他是这么说的?”
“是,”信使道,“说是每年给梨,不给树。”
“好,”姜禾抬手道,“他这是拒绝了。”
“拒绝了。”信使满头大汗,连连点头。
虽然魏忌的拒绝不是他的责任,但不知道为什么,信使看到王后的神情,忍不住就觉得自己的差事没办好。
他垂着头,像要钻进石头缝里。
信使离去,姜禾缓缓起身,在殿内踱步。
她穿着华贵的深衣,虽然是玄青色,却在上面绣天鹿凤鸟,庄重又不失美感。
当她走动,衣襟被透入大殿的光线穿透一半,灼灼生辉,衬托得她一张脸明艳无双。
这张脸是笑着的,可姜禾的眼神却像是在哭。
她的唇角微勾,声音疏离破碎,轻轻道:“在魏国长惯的树,来到雍国必死吗?”
殿内很安静,侍立在殿门口的内侍和宫婢静默无言。
“每年果子成熟,会送来吗?”姜禾自言自语。
“谁稀罕?!”她大声骂道。
内侍和宫婢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他们没有见过王后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胆颤心惊。
而姜禾已经转身向殿内走去。
她大步走到屏风后,走到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然后抬手遮掩面部,蹲坐下来。
她的眼中含着泪,却并未落下。
有时候很难过,不见得就会哭出来。
姜禾心口锐痛,红唇微张,吞下喉中涌动的苦涩。
他拒绝了。
原来讲道理也没有用。
信使在止阳宫门口,正巧遇到回宫的国君銮驾。
赵政未乘轿辇,他神情从容而来,见到信使避让,看到对方身上的卫尉军衣服,示意内侍去问。
“说是给王后送信的。”
李温舟回禀道。
赵政这才似想起了什么,点头道:“唤他过来。”
信使跪在地上,把魏忌的口信说了。
好在刚刚复述过一遍,这一回也没有错漏。
“拒绝了啊……”同王后一样,国君也是这句话。
语气比王后还要平和随意。
信使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国君和王后一样,对这个结果虽然不满,但也算有心理准备。
本来嘛,一棵树而已。
只有内侍总管李温舟似乎迷惑不解。
赵政看向李温舟,问道:“往军中送信的斥候回来了吗?”
“回来了。”李温舟躬身回答。
“孤还要回去一趟,”赵政转身道,“孤要拟旨。是时候,发兵伐魏了。”
发兵伐魏?
信使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在打楚国吗?
所以……
信使努力理清这里面的因果逻辑,在心中默默叹息。
对方不给树,干脆去打一仗。打赢了,把魏国纳入版图,那树便是我大雍国的树。
正是此理。
国君厉害!
此时楚国王宫中,楚王芈负刍展眉而笑。
“不错,果然是奔着魏国去的。”
“即便如此,”座中一人起身,正是将军项燕,“微臣也以为,该在北境屯兵,提防雍国南下。”
“将军所言极是。”芈负刍笑了,“将军莫要忘了,两年前,咱们在大梁铩羽而归的耻辱。”
“微臣不敢忘。”
“好!”芈负刍抽出腰中宝剑,重重劈下。
上好的檀木几案“啪”地一声被锐器一分为二,他起身道:“这一次,就让楚国一雪前耻。”
他能做到的。
毕竟那个人已经在雍国王宫站稳脚跟。
毕竟魏忌的门客中,也有他的亲信潜伏。
毕竟,这一回是雍国打魏国,他不过是,去分杯羹罢了。
且看渔翁得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