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对弈赢了我,从在回到齐国的路上默诵兵法,从大梁城外全歼楚军的运筹帷幄。
只是我从来不知道,到最后,我们要以这种方式重逢。
“想什么呢?”龙阳君出声打断魏忌的思绪,轻抚腹部,抱怨道,“早点说完,好用饭。”
魏忌回过神。
心中的疼痛散去,他手中的竹条落在楚国和魏国毗邻之处。
“正因为我熟悉姜禾,才知道她不会贸然出兵攻打楚国。”
即便楚军在大梁城以北的卜寨,杀死了她的父亲。
“可这不是已经打了吗?除非——”
龙阳君张着嘴,这会儿才恍然大悟。
真是的,被那些漂亮的门客迷了心窍,脑子有些不好用了。
他感觉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惊讶于对方的阴谋。
下意识地,他的手指按在腰间。
那里有一把剑。
“是,”魏忌道,“她是想包抄。”
“聪明啊!”龙阳君不由得坐直身子,抚掌道,“本君有些明白公子你的执念了。”
他的执念吗?
魏忌神情冰冷没有说话。
他从不是因为她聪明,不是因为她对魏国的用处。
她对他的吸引力,又何止于此。
他想她的人生没有战乱纷争,可以自由平安地抚育儿女,长命百岁。
“既然知道了她的意图,”魏忌把那根竹条丢掉,神情冷淡,“龙阳君便知道要做什么。”
“是,”龙阳君点头道,“本君把驻扎在黄河以北的兵马调回来一半,且加强西面黄河的守卫。”
要防着对方包抄,就要把兵力往南压。
“去吧。”
“不管饭?”龙阳君有些悻悻。
然而魏忌已经转身离开,他白色的身影像银龙般悠然而去。
出尘绝世,却又驾驭天下。
六月初,雍国大军已经按照计划攻破七座城池。
可是再向东推进时,遭遇了楚国大军的正面迎击。
军中邸报传至京都,姜禾有些讶异。
她站在王宫炙热的阳光下,看远处太后逗弄小阿谦,眉心微蹙。
赵政神情冷峻,眼底有积蓄的锋芒:“孤埋在魏国的眼线,已经说服了魏王。但魏忌还是调遣三十万大军回援洛阳,看来没能瞒过去。”
没能瞒过,魏忌猜到了她的计谋。
他那样七窍玲珑颖悟绝伦的人,又怎会不懂兵者诡道。
姜禾感觉自己正手持棋子在与魏忌对弈。
而她的每一招,每一式,对方都了然于心。
“陛下,”姜禾抬头看着赵政道,“王将军那里,怎么样?”
“王翦很小心,”赵政道,“但楚国还是派遣十万兵马狙击。就连这些小城,都不准备放过了。”
魏国提防,楚国又准备紧咬雍国不放,形势便陷入了僵局。
姜禾同赵政站在一起,从远处看,他二人着雍国玄青常服,郎才女貌却又沉静恬淡。
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方的心中有多焦灼。
“陛下,”姜禾的手伸出来,牵住了赵政的衣袖,“你在楚国,也埋有眼线,对吗?”
赵政低头看她,也握住了她的手。
“是。”
“那么这么多年来,雍国国君私库里那么多的财宝,都给那些眼线,用来贿赂楚国官员了吧。”
姜禾从齐国归来后,特地去赵政的私库看了看。
短短一年,那里几乎被搬空。
赵政的手有些僵硬,停顿片刻,他轻轻“嗯”了一声。
兵者,诡道也。
那就不仅仅是在战场,还在朝廷。
用财力腐蚀对方的国之柱石、良将权臣,让他们做出不利于自己国家的决策。这样虽然不堪,却也是权谋之道。
这件事赵政没有对她说过,她便也不问。
如今再不必瞒。
姜禾点头道:“当初臣妾同父亲出使楚国,父亲便说楚国朝廷俸禄不高,但是官员都住在豪宅中,吃穿用度非常奢华。父亲那时便说,不知道是哪个国家在为楚国养着官员。”
“那时不是孤。”赵政摇头道,“那时,是父王。”
是啊,雍国早就做好了准备。
姜禾看了一眼日光。
虽然灼目,但是那日光永远是透白的一片。不像自己,这一路走来,已经变换了模样和心境。
如果人真有魂魄,她的该已经很黑。
“陛下,”她叹息道,“百年养腐,今日可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