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屈辱、愤怒、阴郁……
马蹄哒哒,时而很快,又时而很慢。
他感觉自己就在那条路上,看树叶落尽,北风萧瑟,野兔从雪地里窜起,奔入密林。
什么都在变,只有他陷进忧伤里,像是死了一回。
城北道驿站,神情含笑的中年汉子走进大厅,把手里刚猎的野兔丢在一边,扬声道:“今日吃什么?”
“苏大人!”
驿丞满脸堆笑接过野兔。
虽然他比眼前的汉子官职高,却仍然唤对方“大人”。
汉子又道:“马后面还拖着一头野豕,大人给卸下来吧。”
驿丞连忙点着头招呼人去了。
驿站里如果有咸阳来的贵客,就该认得眼下身披黑袄的男人,是以前大名鼎鼎的卫尉军统帅苏渝。
苏渝初秋时因罪被贬,如今在这里做一名传递公文消息的驿使。
他刚刚把征北军凯旋的消息送往京都,路上实在太过开心,忍不住打了一次猎。
“苏大人,”听到他回来,一个老婆婆从后院走出来,怀里抱着东西,“您给奴家的这些兔皮,已经收拾缝补好,做了两套护手的袖筒。”
“多谢你。”
苏渝接过袖筒,仔细挑了一件皮毛水润有光泽的,交给身后跟着的亲随。
“这一件给陈姑娘送去,另一件,就送给夫人。”
他说“陈姑娘”,不必说姓名,亲随就知道是谁。
陈南星曾经把苏渝从鬼门关拉回来,苏渝感恩,虽然知道陈南星不缺这些东西,却也常常送出表达心意。
亲随点头应声,突然听到驿站门口有人扬声问道:“这皮毛一看就惹人喜欢,却不知道有没有我的。”
亲随惊讶地转身抬头,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
挺拔婉约,腹部微隆,水貂毛帽兜裹住了她的脸,看不出面容。她身后紧跟着一个男人,英武非凡,却不太开心,高举布伞,为女人遮挡风雪。
你们谁呀?亲随心道。
然而他身边的苏渝已经神情巨震迎出去,在那女人面前跪下叩头。
“王后殿下。”
他声音轻微谨慎,只有眼前的女人能够听到。
这包间已经是驿站最好的,苏渝又去把自己的铺盖抱来放在蒲团下,暖炉点起来,不舍得喝的茶烧好,他却仍然觉得惶恐难安。
姜禾解下帽兜,跟随她前来的姜贲顺手接住披风,拂落上面的雪,抱到暖炉旁烘烤。
苏渝把烧好的茶递过去,却又万分拘束道:“小人鲁莽了,宗郡不在……”
以前都是宗郡先看过茶水,姜禾才会喝的。
但宗郡已经很久不能为她验毒了。
“没关系,”姜禾莞尔一笑,“本宫现在既然无人验毒,便只吃信任之人送上的东西。”
她说着接过茶盏,轻抿着喝下去。
苏渝心头一热,差点落泪。
“殿下,”他低声道,“外面雪天路滑,您身上又不方便,怎么出来了?”
“是啊,”还未等姜禾回答,身边的姜贲一面烘烤披风,一面道,“虽然有马车,又是本公子亲自驾车,但总有些路要自己走的。陛下如果知道我把姐姐带出来,还不把我杀了?”
“哪儿有这么可怕,”姜禾笑起来,“我要见苏将军,陛下知道。”
但恐怕那意思是让苏渝进宫去见吧。
虽然快要做母亲,姜禾的神情却仍有些狡黠顽皮。
“本宫就趁机出来透透气。”
苏渝顿时紧张起来。
他犯过大错,赦免是不可能的。
难道就连驿使也不让自己做了吗?
他不敢问,只能安静地等着。
终于,姜禾吃完了茶。
她开口道:“是这样的,苏将军离开后,卫尉军统领一职空悬。那位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副统领,做事虽然牢靠,却有些死板。陛下的意思是,在征北军回来前,定下人选。”
原来是这件事。
苏渝点头称是。
姜禾便又道:“陛下原本想让苏将军推举一人,但这些日子见某人越发不堪,突然改了主意。说这人是太闲,才会伤春悲秋日日饮酒嚎哭。不如就让他暂代统领一职,磨练磨练吧。”
伤春悲秋日日饮酒嚎哭,这谁啊?
苏渝面露疑惑地看着姜贲,见姜贲双手哆嗦一下,水貂毛披风险些落进火炉里。
“谁?”他颤抖着问。
“苏将军,”姜禾道,“本宫提请你回卫尉军中总管消息谍报军机要事。至于姜贲,则暂代统领一职。他初来乍到不熟悉雍国军政,还请你不弃,做他的师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