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孤错过了你太久
赵政的岳父,姜禾的父亲,齐国使团原正使,姜安卿。
姜大人在大梁城以北的卜寨,为了点燃烽火,后背中箭被楚军杀死,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姜禾不知道赵政为何会突然提起父亲。
今日她离家时,已经在祭桌牌位前同父母亲告别过。
他们在天之灵,此时该很欣慰吧。
“那时在前往大梁的路上,”赵政道,“岳父说他曾经见过孤。”
那个中年男人带着个黑脸丫头,就那么安安静静待在破庙里。
他们身边没有护卫,却像是能够应对任何旅途凶险。
自始至终,赵政没有看到他的面容。
可他谈吐风雅,学识广博,令人心折。
他解释自己之所以能听出赵政的声音,是因为四年前在楚国,赵政还是雍国质子时,他们见过一面。
“孤过目不忘,”赵政抿唇道,“后来知道了马车里的人是岳父,孤就常常想,为何孤都不记得见过他呢?”
姜禾点头笑了:“是啊,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你早知道?”
赵政面露惊讶,然而却没有深问,停了停,他继续说下去:“今日你说是从岳父的话里得出结论,选择药方医治孤,孤就忽然想到,在楚国时,孤曾经身中乌头之毒。”
他那时中毒,寿春城的解毒草药却被人买空。昏迷好几日后醒来,李温舟说,是一个说雅语的中年男人救了他的性命。
“雅语”,是因为各国之间交流频繁口音却不同,故而选用了中原洛阳一代的语言,作为外交的通用语。
那么这个人,如果不是楚国人,就是哪个国家的使节。
既然姜安卿说见过他,陈经石又是倒卖药草药方的,那么——
“给孤解乌头之毒的,”赵政道,“就是他吧。”
他的声音感慨又激动,从姜禾背后抱住她,忽然有些哽咽。
这个男人不久前还镇定自若,在满屋子哭倒的大臣面前云淡风轻。
可此时他忽然埋头在她的发间,哑声道:“阿禾,岳父救过孤的性命。孤此时才知道。”
赵政无法克制自己懊悔的情绪。
“如果孤早知道是他,当初你们在洛阳被困,孤该发兵援救;后来你在齐国被欺,孤该带回呵护;就算是再晚几年知道,你代替姜玉衡出嫁时,孤也不该那般对你。”
他那时捆绑着她,提防着她,此时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曾虐待恩人之女。
如果是对陌生人小心谨慎,还算理所应当。可是对待姜安卿的女儿,他不该这样。
“好了,”姜禾轻轻摇动身子,笑着侧过头,“不知者无过,你又何必悔恨。”
“孤不仅悔恨,还难过。”赵政道,“孤错过了你,太久。”
如果他们在楚国时就相识,该有多好。
他会在十七岁的那一年起,就不再寂寞。
他会追求她,得到她,所以姜安卿从楚国离开后就要忙女儿的婚事,就不会出使洛阳,不会被困,不会死。
理智如他,竟然也做起了不可能实现的幻梦。
“陛下,”姜禾的声音却有些狡黠,“哪里有新婚之夜惦记岳父大人的夫君呢?你就没有什么,是对妻子说的吗?”
赵政没有回答,他炙热的气息在她乌发间流连,一滴泪水落下,沿着姜禾的肩颈,淌入柔媚的锁骨窝。
“孤……”他郑重又深情道,“谢谢你。阿禾。”
谢谢你救了我的性命,让我不必在另一个世界孤苦伶仃。
谢谢你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看雍国铁蹄踏过,华夏归一。
他的手轻轻移动,停留在姜禾微隆的小腹处。
更谢谢你,如此坚强、聪慧、无畏、善良,给了我一个家。
姜禾眼中含泪,神情却是笑着的。
御医已经诊断过,说赵政滞留在体内的淤血已经排出。
虽然并未减少残毒的含量,但是今日饮用的汤药养心安神,再不必担忧陛下会因为心跳减缓,最终不治身亡了。
只是恐怕这汤药需要终生服用,不能停下。
银针拔毒的治疗,也要坚持。
她的夫君,不必死了。
她的孩子,生下来可以有爹爹陪伴了。
姜禾从赵政膝头起身,同他一起躺回床上。
她的头枕着赵政的肩,二人左右手牵在一起,放在姜禾的小腹处。
今日那里不太安分,时不时都要动一动。
“陛下不必道谢,”姜禾闭上眼睛,含笑道,“往后日日夜夜,承蒙厚爱。”
在距离止阳宫不远的达政宫,雍国太后还没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