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恭恭敬敬地跪着,看到姜禾雪青色的衣裙掠过门栏,人已经进屋。
没有唤宗郡的名字,宗郡听到“砰砰”悦耳的响声,是拨浪鼓被她摇动。
“宗管事,”姜禾笑起来,“这是给小公子准备的吗?”
“是,”宗郡垂着头,“那些钱币也是——是耍着玩的。”
姜禾又拿起钱串,摇了几下。
宗郡仍然低着头,生怕自己的脸吓到姜禾。
“礼物粗鄙,还请殿下转交。”
拨浪鼓的响声停下,室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宗郡,”姜禾唤他的名字道,“你抬起头。”
宗郡小心翼翼把头抬起来一点,他看到姜禾眼中蓄满泪水,向他走来。
她俯下身,右腿膝盖碰到地面,裙裾在地板上铺展,看着宗郡的眼睛,把拨浪鼓和钱币送到宗郡手里。
“宗郡,你是小公子的阿翁,你亲自把礼物给他。”姜禾温声说话,克制着情绪道,“本宫的命是你救的,然而本宫贪心,还想你用自己的命护着小公子,不知道你是否答应。”
“殿下!”
宗郡抱着礼物点头,泪流满面止不住浑身颤抖。
他还不能死,他还有用,他还得护着小公子呢。
姜禾含泪笑了,从衣袖中掏出丝帕,塞在他手里。
“别哭,”她抿唇道,“本宫后天就要嫁人了。你歇了这么久,该忙起来。”
忙起来,他是殿下信任的人,没有人敢讥讽他的面容。
“我这两日不回宫里了,”姜禾接着道,“我要把药方再看一遍。”
室内点着灯,已经丑时了,却迟迟没有熄灭。
几案上铺着厚厚的药方,是姜禾抄写下来的,陈南星给她的药方。
当初遍访名医时,他们曾经在岳山寻找神医。
那神医说除非长桑君再世,否则赵政难救。
她如今找不到长桑君,也找不到长桑君的徒弟扁鹊,但她有长桑君的药方。
一张张,治疗各种疾病,却唯独没有解毒的。
是不是在长桑君活着的时候,没有人会为了毒害一个人,给他喂下十多种毒药呢?
姜禾颓然摇了摇头,苦笑自己的胡思乱想。
为什么她总觉得还有一丝丝希望,那希望就在这些药方中,等着她来勘破呢?
似乎有什么蛛丝马迹,等着她想起。
事关长桑君,事关扁鹊,就藏在过往日子的某一处,被她粗心忽略了。
姜禾凝眉苦思,在屋内踱步。
耳边听到采菱的鼾声。
她靠着床榻睡着了,因为冷,身体缩成一团。
姜禾走过去给她盖上锦被,听到她的呓语:“姜大人……”
姜大人……
姜禾温柔地笑了。
这丫头被自己买回来后,一直是服侍父亲的。
父亲苏醒过来后,姜禾去了卜寨打仗。反而是采菱陪着父亲,跋山涉水去寻,走了好久。
跟父亲说最多话的人,是她。
对父亲念念不忘的,也是她。
所以她日常提起某件事,总爱说姜大人如何如何。
就连发梦,都是梦到父亲。
姜禾还记得在岳山提起扁鹊时采菱的话。
——“姜大人跟婢子讲,说扁鹊生在渤海,本名秦越人,后来因为医术好,赵国人觉得他像是吉祥的喜鹊,就叫他扁鹊。姜大人说,小孩子咳嗽发热时吃的牛黄散,就是扁鹊研制的。”
殿内烛光忽明忽暗,姜禾的脸色也跟着忽明忽暗。
她眼中似乎有波涛翻涌,情绪起伏间,忽然蹲在地上,扶住了采菱的胳膊。
被惊醒的采菱有些怔怔,很快便羞愧地脸红了。
“啊婢子睡着了,殿下要喝水吗?奴婢去倒水。”
“采菱……”姜禾盯着采菱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找出一根救命的绳索。
“我父亲,”她一字一句道,“为什么要同你提起扁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