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赵政道,“查得怎么样了?”
这是同意了他的求死。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苏渝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那些叛军虽然是郎中令军,却是当初韦彰德一手提拔的。他们大多出身寒微,苏渝细查,发现韦彰德不仅提拔了他们,还在他们幼年差点冻死饿死病死时施以援手,几乎等于养大了他们。
这便能想到他们的动机:为韦氏一族复仇。
“这也太迟了,”姜禾摇头道,“韦彰德已经殒命两年——”她说到此处突然怔住,想起另一桩事来。
“为了韦南絮吗?”
韦南絮可是在不久前才刚刚死的。
“命令是孤下的,怎么跑去报复阿禾?”赵政蹙眉道。
“他们都是下等军士,无法接触到陛下。”苏渝答。
“更或者这件事是韦南絮一开始便安排下的,九嵕山上突然出现了灵泉,那灵泉好巧不巧,就在山崖后面。”姜禾的手指攥紧衣裙,目光像逐渐凝结的冰,“原来从一开始,本宫就中计了。”
“不只是你,”赵政道,“太后中计在前。”
是太后向姜禾提起灵泉,施压请她前去。
姜禾原本能推掉,却还是为了与楚国公主独处,主动去了。
“查,”赵政的目光穿透层层雨帘,声音虽然低沉,却砸在地面上,如有雷击,“凡参与此事者,夷灭三族。”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照亮院落里乱糟糟停放着的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姜禾忽然看到一辆楚国的马车里,似乎有人影晃过。
这么大的雨,是谁还躲在马车上呢?
帐幔遮挡了女子的脸,露出被木板固定的右腿。
韦南絮的双手紧紧攥住薄被,却无法阻挡一阵一阵袭来的疼痛。
太痛了。
痛得就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汗水浸透衣衫,干了又湿,不知有多少回。
不知道父亲饮下鸩酒的时候,有没有这么疼。
只有心底无法忘记的仇恨,能让韦南絮重新寻回力气,把她因为重伤险些破碎散开的魂魄,一点点拼凑回来。
都怪姜禾。
如果她好好死了,自己何至于此。
如今自己只能受伤,用比姜禾更严重的伤势,来撇清嫌疑。
外面的雨停了。
门外传来姜禾请见的声音。
“公主殿下还好吗?”雨停了,她的声音分外温软,“听闻殿下重伤,姜禾特来拜见。”
韦南絮猛然直起身子,对着侍女摇头。
出门在外尚可用幂篱遮挡,这会儿如果在病榻上也遮着,必然会令姜禾起疑。
那侍女立刻开门出去,拒绝了姜禾的探望。
“殿下服用了止痛催眠的汤药,睡过去了。”
“这样吗?”姜禾闻言颔首,“等殿下醒了,本宫再来探望。”
姜禾缓步走下台阶,站在骤雨忽停的院落里,想了想,还是向医治宗郡的正厅走去。
路过楚国马车时,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刚刚看到人影的那辆。
细纱帐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有什么玄机。
只是……
大雨肃清了天地,让这里的空气万分清新。
清新中,似乎能闻到马车中散出了什么气息。
像是竹叶,又像是浆洗衣服时的水。
是什么,如此让人想要亲近。
姜禾几乎要抬手掀起帐帘,却忽然有声音在身后道:“公主殿下,宗管事的伤处理好了。”
姜禾闻言转身,见到一位御医微微低着头。
她不敢问,只是从御医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点希望。
“宗管事还没有醒,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
“他的鼻子没有了,能保住一个鼻孔可以呼吸,另外一个塌陷进气管,清理后可能还是会堵着。”
“他的舌头烂了一半,好在已经止血,只是以后说话会不太清楚。”
“最大的伤在肩膀,骨头碎断,以后不能提重物,右手不能举起来。”
“膝盖骨碎裂,走路需要拐杖。”
“最重要的是……”御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他会失去嗅觉和味觉,他这个人,对陛下和殿下来说,没用了。”
听了这么多,姜禾只在这最后一句突然抬头看向那御医。
滔滔不绝的御医顿时噤声,他退开一步,跪地道:“微臣失言。”
“宗管事的用处……”
姜禾的手轻轻端起药碗,搅动着,伤心却又感激道:“从来不在嗅觉和味觉。”
一滴泪水落入药碗,化开浅浅的涟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