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等她走到那处能隐藏身子的山穴边,才能下手。
宗郡紧紧走在姜禾身后,距离之近,甚至几次险些踩到她的衣裙。
十二岁便成为阉人的他,所能依仗的只有训练多年的嗅觉,和浅尝便能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味觉。
如今这空气里除了两位公主身上的气息,还有什么呢?
是什么,带着一点海风的咸,扑入他的鼻子。
是汗水的味道。
男人的汗水。
宗郡下意识向高处看了一眼。
崖壁上有郎中令军守卫,那都是些粗犷的军旅将士,大夏天他们仍然身披甲胄,此时必然已在烈日下汗流浃背。
故而有汗水味,很正常。
两位公主在前面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她们感慨崖壁的陡峭,也赞叹石缝中开出的小。
宗郡却只是在深深呼吸。
的芳香、草的清嫩、泥土有些潮湿,然后——
血!
宗郡忽然怔住。
这里不该有血。
除非是……
他抬头盯着数丈高的崖壁,见最上面零星下落着细碎的尘土。
“殿下!”没有顾及礼数,宗郡抓住了姜禾的手臂,“快逃!”
逃。
几乎就是在他说出这个字的一瞬间,数百块巨石从天而降,遮蔽了厚重的日光。
宗郡只来得及抓住姜禾,他才不管楚国公主的死活。
前面有楚国公主挡路,他们只能往后跑。耳边是“轰隆隆”的声音,那是石头在和崖壁碰撞。
有些石头卡在了悬崖之间,而更多的石头,却已经落在地面上。
相比姜禾的慌不择路,韦南絮只是轻松地避进一处山穴。
那山穴并不大,堪堪能够供她躲避。
一开始筹划出九嵕山“灵水”时,她便已经找人挖好这个山穴。此时她躲在洞中,听山石滚落,看姜禾奔逃,注意到一颗石头避无可避,向姜禾砸去。
死,快死吧。
韦南絮心道。
你死了,我的小羌出现,代替你,惊慌失措回到雍国王宫,向赵政献上解药。
只是——
韦南絮忽然张大嘴巴,接着万分失望地攥紧了手指。
痛呼声响起,她看到不远处散开的红色,和姜禾惊愕中带着痛苦的神情。
可恶。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一瞬间,宗郡回过身去,把姜禾护在了身下。
一个内侍,一个阉人,竟然能为了他的主子……
该死!
姜禾活着,韦南絮便需要有所交代,撇清嫌疑。
山道两边已经传来护卫靠近的声音,更有人向山崖上冲去。
韦南絮犹豫着,咬牙伸出了一条腿。
一块石头直直砸在她的腿上,把她整个人带倒在地上。
钻心的疼痛响起,韦南絮浑身哆嗦大声哭嚎道:“救,救命啊——”
山石坠地的声音已经停止。
他们只准备了那么多石头。
韦南絮的视线里,只看到姜禾抱住了宗郡的身子,一点点,把他拖出山道。
马车奔向距离此处最近的小镇,犹如疯了一般。
姜禾坐在血肉模糊的宗郡身边,她身旁还跪着采菱。
平日里有一点事就大呼小叫的采菱,此时没有了声音。
“是奴婢的错。”过了许久,采菱才颤抖着开口道,“奴婢应该跟着,奴婢不该偷懒留在后面。马车里的东西贵重,奴婢怕丢了。姜大人教奴婢分辨什么事最重要,奴婢辨错了。”
“是本宫的错,”姜禾看着宗郡塌陷进脸颊里的鼻子,忘记了自己被砸肿的胳膊和淌血的额头,神情木然,“本宫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既迟钝又傻。灵水什么的根本不重要,看到地势凶险,就该立刻返回。楚国公主已经答应了,本宫为何还要去取什么灵水……”
一只手在这个时候牵住了姜禾的衣裙。
“殿……下,”血水混合着破碎的牙齿,在宗郡的口腔中搅动出模糊的声音,“奴婢失职,累害姜大人惨死,殿下未曾责怪过奴婢,今日后,奴婢可去黄泉下,向大人请罪了。”
“谁要你请罪,谁要你请罪……”姜禾的泪水涌出眼眶,“你好好活着,如若不然,真是罪该万死!”
她才不要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自己,孤苦地活在这个世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