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日赵政被公文缠身时,突然问道:“今日又见的谁?孤叫她休养身体,她倒是愈发勤勉了。”
身边侍奉的内侍总管李温舟神情微滞,不知道该不该据实汇报。
如果说了,这几日累积起来的公文又要被丢下。
如果不说,陛下苛责起来,可是会要人命的。
眉头拧起来,李温舟还是回答道:“魏国公子来了。”
赵政批阅奏折的笔忽然停下,却又似宽宏大量地笑了笑。
“凭他是谁,孤信任阿禾,不必在意。”
魏忌看到姜禾,便想起那一日的情形。
那是在魏国洛阳,她明明已经差遣宗郡前往雍国示警,告诉赵政魏让刺杀的事,可第二日清晨,魏忌还是听到下属来报,说姜禾已经离开。
他来不及披起外袍,便纵马去追。
晨曦下,魏忌追上姜禾,告诉她不必着急,还是先回去养好身体。
“我知道他那个人,”姜禾双眼微红道,“即便知道有刺客埋伏,他还是会去的。”
上一次若不是姜禾写去书信安抚,赵政恐怕已经在洛阳了。
私自出宫的事若被刺客知道,更是凶险。
见魏忌立在马车前,姜禾挥袖道:“请公子让开。”
“他之于你,就那么重要吗?”魏忌问。
姜禾掀起车帘的手指一瞬间攥紧,想了想道:“他活着,对我很重要。”
可他如今快要死了。
魏忌跪坐在止阳宫用来会客的正殿,当姜禾有些疑惑地询问他因为何事到来,魏忌却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询问赵政的病情,或是劝说她早做打算,都显然会惹人生厌。
他们之间的关系才好了些,在洛阳时,魏忌一度有回到过去的错觉。
他想做那个默默守护她的人,而不是阻碍她、惹怒她。
“到底怎么了?”姜禾一面为魏忌斟茶,一面问。
她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的深衣,裙裾擦过地面,百褶的款式活泼可爱。
这衣裳虽不像曾经的紫红衣服那样明艳,却把她的脸颊映照得红润粉嫩,让人动心。
魏忌强忍心情,开口道:“赵遇雪知道了赵政的病情。”
被姜禾稳稳握在手中的陶壶突然摇晃,几滴茶水溅落一边。
“是吗?”她勉力平复情绪,叹了口气道,“晋阳公主是个心细的人。”
看着姜禾如此处变不惊,魏忌却慌了。
“赵遇雪说,他只有一年,你知道吗?”
姜禾猛然抬头,她明亮的眼睛露出心碎的光芒,却仍然抿唇道:“不知道。”
她只知道宗郡说赵政余毒未清命不久矣,却根本不敢想,也不敢问是多久。
她只敢用有限的时间,做更多的事。
“一年能做什么?时间这么短,赵国是打不下来的。”魏忌也轻轻叹息,似乎在为赵政觉得可惜。
抛开敌我的身份,他承认赵政有过人之处。
如果敌人不是败在自己手上,而是败给时间,败给病痛,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光明正大地赢了。
“打不下来吗?”姜禾神情微痛,却忽地决然道,“当初郑国渠,公子还说要修十年呢。”
她还是这样伶牙俐齿。
魏忌有些自嘲地笑了:“是,是,不过我来,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难道嫁给赵政,接着便守寡吗?”
还是问出来了。
话说出口,魏忌却不自然地低头,端起茶盏掩饰神情。
姜禾跪坐在他对面,许久都没有回应。
到底是唐突,冒犯到她了。
魏忌想要抬头道歉,而此时门外的那人,却忽然止步。
终于,姜禾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开口道:“魏公子,我不会守寡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