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停在半空,似乎忘了该怎么骂,似乎被气得失去神智。
郑灵的眼睛盯着地面,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看到有两滴泪水落在青石板上,湿润了青杏大的一片。
他想抬头却又不敢,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揪住,魂魄也虚虚地飘着,心跳如鼓。
她哭了吗?
那么厉害的她,被自己气哭了。
“郑灵,”姜禾声音哽咽,缓缓道,“你知不知道,你肆意糟蹋的时间,是多少人想要却没有的?有人想看着渠水两岸百姓富饶,可他死了;有人想等九州归一结束战乱,可他死了;有人只是想在尘世做个小官,护住家人不被欺凌,可他也死了。”
姜禾深吸一口气,泪水成串掉落:“有人,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思索怎么可以天下太平。为了这个夙兴夜寐,为了这个忍受屈辱,为了这个四海漂泊。终于看见一点点希望,终于有机会亲临阵前,终于能一言九鼎纵横披靡,可他,也快要死了……”
被姜禾握在手中的木杖掉落在地,滚到郑灵眼前。
她转身向院内走去,白色的素衣停在台阶前,声音恢复了清冷:“这是你父亲留下的遗物,以后就由你代为保管。郑大人两袖清风一心为民,本宫敬重他,故而约束于你。只此一次,若有再犯,本宫定当不饶!”
郑灵趴在地上没有动。
许久,他的视线从青石板上那一串泪迹挪开,落在划满刻度线的木杖上。
——“阿爹,这是什么?”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坐在父亲的腿上,看父亲在木杖上划线。
“探水杖,能知水深浅。这下面嵌半截竹筒,把淤泥带上来,爹就知道下面是什么泥,有没有沙。”
“爹,你陪我出去玩吧。”
“灵儿出去玩,爹再忙一会儿。”父亲头也不抬,把他从腿上挪下去。
只有一种日子,父亲会陪着他。那是他生病了,或者出去惹祸被打了。父亲常常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安抚着,喂他药汤,哄他睡觉。
那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郑灵抬起头,看见姜禾消失在抄手游廊深处。
她的身影那么单薄,那么难过,好像全天下所有的悲伤,都藏在她心里。
郑灵抬手打在自己脸上,疼得眼泪流出来。
再也不了。
那个呵护他长大的父亲不在了,而他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他仍然不太理解父亲为何会把渠水看得比家人更重要,但郑灵觉得那件事已经不重要。
他现在想弄懂姜禾的难过。
想让她,开心一点。
“查清楚了。”
傍晚时,重新去了一趟小村庄的宗郡,带来了调查的结果。
这是因为姜禾打完郑灵,觉得这孩子不会无缘无故想要害人性命,故而让宗郡再去查了一次。
正在用饭的姜禾放下碗筷,问道:“怎么?”
“跟殿下想的一样,事有蹊跷。”宗郡道,“这两个孩子的确在村庄旁打猎,但那个里长也没干好事。他拉着一个路过的妇人强行寻欢,被郑灵一箭射中大腿。妇人逃走,孩子们没了证人,里长想讹钱,这才有了后面的事。不过俩孩子就算被打,也没提妇人被欺辱的事。”
“里长承认了吗?”姜禾眼中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承认了。”宗郡点头道。
“殿下的钱要回来了吗?”一旁的小丫头采菱连忙道,把姜禾说得笑起来。
“对了,本宫赔出去的钱呢?”
宗郡见气氛终于缓和,乐滋滋把钱拿出来,晃了晃道:“一分不少,奴婢怕把他丢衙门里会导致那妇人名声受损,干脆一刀断了他往后的念头。”
采菱揉了揉头问:“什么是往后的念头?”
宗郡明白自己失言,抿唇低头,一句话没敢再说。
他的脸红了,更有些欲盖弥彰。
姜禾已经郑重点头:“正该如此。若今日本宫早知道这些,应该把郑灵再多打一棍!你去告诉他,下次再见到这种事,记得不要用箭,要用刀。”
“诺。”宗郡退下去,姜禾抬头望了一眼郑宅的方向。
虽然顽劣,但少年热血,终成栋梁。
初冬第一场雪落下时,赵国的公主赵遇雪到了。
她身材苗条容貌姣好,生得蛾眉凤眼,杏眼桃腮。年纪比姜禾小了一岁,更添许多天真烂漫。
雍国王族为了表达亲近,举办了一次宴会。
姜禾因为得到了一本医学典籍,没有去。
但听有幸参加宴会的人说,赵遇雪为赵政献舞,看得殿内众人如痴如醉。
“陛下也醉了吗?”看完典籍的最后一个字,姜禾抬头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