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才刚刚进入韩国境内,她便被一群兵马围住。
走在最前面的护卫亮出姜禾的名帖玺印。
“齐国安国公主到访韩国,请放行。”
齐国和韩国睦邻友好,从不曾起战事。而且齐国每年从韩国购买军械众多,也支撑起韩国的市井繁荣。
对齐国人,韩国向来很友好。
然而这一次,那位将官接过名帖看了一眼抬头,然后走上前来。
“我家主人,请公主一见。”
淮水的支流济河旁,矗立着一座三层的八角楼。楼檐悬挂铜铃,微风吹动铃铛,声音厚重悦耳。
楼下种植着繁茂的桃,绵延数里,灿若云霞。
姜禾抬头看去,见最高处的栏杆旁,斜倚着一位公子。
白色的锦衣,外面罩着墨色的短衫,风姿不减,却瘦了许多。
他对姜禾笑了笑,亲切自然,好像他们从不曾生出嫌隙。
姜禾的护卫要跟着她去,被韩国兵将阻挡。
姜禾抬手示意,让护卫们原地等待。
那个人虽然与她政见不和,却绝不会害她。
而且他应该也不会允许别人伤害她。
他们是少年相识的朋友,是曾托付生死的至交。
姜禾一层层拎裙上楼,在最高处的那一层站定,春风阵阵中,对魏忌浅浅施礼。
“魏公子。”
“小禾。”
木地板上铺着松软的羊毛毯,其上安放着两个矮几。
清茶芬芳、熏香袅袅。
姜禾没有坐,她同魏忌一起站在铜铃下,听铃音阵阵,看遍地桃。
她没有说话,魏忌也静默很久。
姜禾是因为知道他为何而来,才不说。
魏忌是不想确认她为何而来,才不说。
终于,还是魏忌轻轻叹息着打破沉寂,开口道:“你去给赵政送粮草吗?”
他转头看着姜禾的脸,看她从雍国离开后便恢复的未嫁女发式,看她发顶插着的小银梳,看她清澈的眼神、小巧挺拔的鼻梁、微微发白的唇瓣和柔和的下颌线。
她终于长大了,长得多了风情,少了稚气。
可她却不再是自己的。
姜禾并未留意魏忌的目光,她点头道:“听说带兵的是蒙恬。”
魏忌摇了摇头。
同在魏国时一样,每一次,她都想靠粮草之事棋高一着。
但这一次要让她失望了,自己拦在这里,就不会允许她通过。
姜禾似乎并不着急,她的目光落在翻涌向前的济河水面上,淡淡道:“袭击雍国军队后方,烧毁粮草的,是魏公子吧。”
“是,”魏忌在她面前从不撒谎,“因为就算我不动,等赵政打败韩国,也是要进攻魏国的。”
或许是上游下了雨,河水涨起来一点,淹没了一棵桃树的树根。
“是的,”姜禾眼中神情郁郁,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赵政为了让赵、燕、楚三国转而分食韩魏,才发兵伐韩。即便你没有奸细在雍国,也能想到这些吧。”
在她心中,他仍旧是当年那个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的少年公子。
“那你是为什么?”魏忌的声音忽然拔高一些,清声道,“你来送粮草,是为了得到赵政的爱吗?”
为了得到赵政的爱吗?
他的诘问穿破角楼稀薄的空气,落在姜禾耳中。
突然涌进来的风把铜铃吹得乱动,刺耳的声音响成一片。
姜禾不羞也不恼,待铃声停下,摇头道:“不,我为天下安宁,兵戈锈坏。”
四年前她便是这样说的。
——“别哭了,”送她回临淄的路上,魏忌一面为她烤鱼,一面安抚着,“想想你的心愿,你还没有实现愿望,哭坏了身子,怎么办呢?你有什么愿望,跟哥哥说说。”
哭成泪人的她抬起头,眼神倔强。
“我要天下安宁,兵戈锈坏,再也不用打仗。”
“好好好,”魏忌翻动着烤鱼点头,“我帮你实现啊。”
多么可笑,她的心愿跟自己一样,却走向了自己的对立面。
“小禾,”魏忌心跳慌乱,俊美的脸上露出疼痛的神情,继续问道,“你守护的人,是赵政吗?”
“不,”姜禾决然摇头,“我守护,华夏九州,千万百姓。”
魏忌笑起来。
他的笑干冷失控,像是听到了这世界最大的笑话。可这笑声刚开始,却又戛然而止。
魏忌转过身面对姜禾,眼中流光闪动映入桃璀璨,一字一句道:“即便魏国被灭?即便我身首不存?”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