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吗?姜禾知道魏太后疼爱魏忌超过了爱护魏王。
“我不是母后的亲生孩子,”魏忌道,“王兄才是。我的母妃生我不久便死了,是母后把我养在膝下,视如己出悉心教导。我的字是母后教的,为人处世是她教的,和陛下兄友弟恭是她教的,爱护百姓也是她教的。我不想,让母亲难过。”
让母亲难过……
姜禾猛然站起身。
她背对魏忌,单薄的肩膀轻微颤抖,停顿一瞬道:“我的父亲,齐国使团正使,从我记忆中开始,就是在出使异国的路上。若使团往楚国去,他会坐在马车右边。若使团往赵国去,他就会坐在马车左边。若使团去西边的雍国,他坐在赶车的车夫身边。这不是什么特殊的癖好,也不是占卜得到的吉祥方位,这是因为,他最爱看傍晚的霞光,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厌倦。”
可现在父亲双目已失,再也看不到了。
不,他不光看不到,也已经忘记曾经看过的景象,甚至忘记了她这个女儿。
一串眼泪落在姜禾的前襟,她并未抬手拭泪,而是指向书房,对宗郡道:“里面的兵书,拿给魏公子。”
魏忌站起身,心疼又愧疚道:“小禾……”
姜禾却摆了摆手,哽咽却冷然道:“我要魏王退位。”
魏忌踌躇一瞬,还是点头同意了。
“好。”他轻声道,“太子已经十四岁,可以继位了。但其余四国得到兵书或许会善罢甘休,可雍国……”
雍国并不为兵书而来。
若想让雍国退回黄河以西,只能靠打。
但魏国军中并无粮草。
姜禾向前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停下,转身道:“我竟然忘了,那些军中的粮食,有一半都是用魏公子的银钱买的。”
她脸上尚挂着泪痕,神情却已经倔强疏冷。
那时候魏国管理粮仓的官员已经上钩,但因为前几次的买进卖出,姜禾损失了不少金饼。
关键时刻,是魏忌把他腰间的箭头递给宗郡当作凭证,取了银钱。
“小禾,我不是这个意思。”魏忌的神情有些慌乱,劝慰道,“我是说你拿那些粮草也没有用处,不如就——”他顿了顿,想好措辞,才开口道,“卖给国库吧。”
并不是要账,而是让你变现。
“宗郡,”姜禾看向小心翼翼站在不远处的宗郡,命令道,“那些粮草在何处?加价三成,卖给魏国国库。”她说完走开几步,又停步道,“别忘了把欠魏公子的那些,还给他。”
大厅安静下来。
魏忌带着兵书从前门离去,宗郡陪着他跟着去了。
姜贲翻了个身坐起来,把姜禾给他盖在身上的毯子取下,整整齐齐叠好,叹了口气。
“愚蠢!”
他恶狠狠道。
姜禾从后门离去,只带了两名护卫。
她想出来走走。
到魏国这么久,她还没有认真逛一逛街市。
腹中空空,却又不想吃饭。姜禾一直转到傍晚,才走到茶肆酒楼喧闹的地方。
此时已经双脚无力,饿了太久,头也晕晕的。
她闻着饭香,拐进一个略僻静的小巷,寻到一个窄小却干净的店面,走进去。
“哟!是外乡人。”
店家刚刚开口,护卫便上前塞几片魏国的布币。店家噤声,端出一碟小食。
“咱们店里做羊肉饸饹,面是用粟米和乌麦现做的,得等半个时辰,不知贵人有没有闲空。”收了钱的店家更加热情道。
“尽管做来,”姜禾挑拣着食碟里的炸豆腐果,淡淡道,“羊肉不要太多肥膘,切薄些。炸一盘生米,撒薄盐端上来。如果有酒,也温一壶。最好有粥,让我先垫垫胃。”
“中咧!”店家得令转身进厨房忙去了,姜禾的护卫退到小巷里去。
果真等了半个时辰,饸饹面才做好。
圆面劲道爽口,汤汁暖胃回甘,吃几颗生米,再喝上一杯酒。
过不多久,她便有些醉了。
晃晃悠悠从小店里出来,险些踩空了台阶。
姜禾指着砖石大骂道:“你怎么这么蠢?为什么不能乖乖待着,非要把自己搞这么高,让人这么难走。”
她扶墙扭头看了看,没有找到护卫,更觉得有些气闷。
勉强走了几步,一个声音突然道:“砖石无辜,惹到小女子了。”
玄青衣衫的赵政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扶住了她的身子。
“走吧,”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在姜禾的耳边响起,“天色已黑,该就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