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蛟扶着铁门站起身,看向不远处急急走来的内侍。
母后或许还不知道,达政宫,如今都是他的人了。
明日,整个雍国都城,都会是他的人。
“开门。”他的眼中蔓延出炙热的火光。
铁链“叮叮咣咣”地响着,像兵器,像脚镣。
止阳宫中,太后的手忽然松开衣襟,回答姜禾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如何从长计议?”姜禾问道,“如今证据确凿,若母后瞻前顾后,臣妾担忧宫中再生变故。”
“如何生变?”太后恼羞成怒看着姜禾,厉声道,“国君猝死,才是最大的变故!陛下只有这一个亲兄弟,若长安君被关押,谁来应对六国使团,谁来压制先王族兄叛乱,谁来稳定局势,完成九嵕山祭奠?”
姜禾的腿跪得有些疼痛,然而却没有她的心疼。
事到如今,太后竟然还在想着六国使团和王族叛乱以及九嵕山祭奠吗?
纵横之术和帝王之道那些,她不是不知道。
然而她却不能理解,一个母亲,竟会放弃为长子主持公道,来保全弑兄谋逆的次子吗?
“母后,”姜禾心肺寒冷齿间也冷,一字一顿道,“陛下病重,您要让长安君应对使团,压制叛乱,完成九嵕山祭奠吗?”
她看着太后。
她的目光第一次带着哀求。
她是潇洒肆意毫无畏惧的人,从不曾求过谁什么。
但她的目光和神情在恳求太后,求求你千万要说不要。
病床上的那个人,他醒着,他能听到。
他在中毒昏迷的夜里,梦呓中唤着娘亲。
即便你生而未养,即便你偏爱幼子,也请让他看到一次你的怜悯和公道。
然而太后漠然看着姜禾,坚决道:“政儿命不好,不是哀家的错。”
那也不是长安君的错吗?
姜禾难以置信地垂下头,不敢看床上那人的神情。
她真希望赵政睡着了。
是她想当然了,想当然以为天下的父母,都会像她的父母一样疼爱孩子,都会像魏忌的父母那样,把王位留给长子,把呵护留给幼子。
赵政的人生,从六岁那一年开始,便跟他们全然不同。
雍国太后姬蛮,没有因为和长子分离而对他内疚关爱,反而自始至终,都把他当作雍国最锋利的刀。
握在手中,实现目的。
这大雍皇宫上下,除了陪他十多年的内侍总管,恐怕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他。
“苏渝,”太后的声音响起,她呼唤屏风外的卫尉军统帅,“陛下病重,你守好宫禁,暂把兵符交给哀家保管。”
屏风外的苏渝迟疑一瞬,便恭敬地拒绝道:“回禀太后殿下,陛下昏迷前有令,卫尉军上下谨遵王后命令,不敢有失。”
太后神情微滞,冷笑道:“那若是陛下大薨呢?”
苏渝这一次并未迟疑,叩头道:“若陛下大薨,微臣当随葬王陵。兵符的事,自然有新君决断!”
姜禾转头看向屏风,苏渝在屏风后,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知道自己又错了,真心为赵政的人,多了一个。
“好好好!”太后连说三声好,语气中却皆是鄙夷,“哀家为先王守好王位正统殚精竭虑,没想到竟遭尔等非议忌惮。苏渝,你这些日子不必待在宫中了,去安排七日后的九嵕山祭奠吧。”
这还怎么去祭奠?
姜禾抬头问道:“母后,陛下他恐怕不能……”
“不能什么?”太后怒不可遏道,“兄终弟及,若陛下七日后未醒,去九嵕山参加祭奠的,便是赵蛟。至于你,齐国公主姜氏,自然仍是我雍国的王后!”
兄终弟及,占王位,娶王嫂吗?
姜禾忽然觉得可笑至极。
她揉着酸麻的腿站起来,冷笑着看向雍国王后。
她明白如今六国使团齐聚雍国国都,若国君大薨,长安君又被处死,雍国会乱成什么样子。
她也明白太后善于弄权,为了稳住局势,即便再恨赵蛟,也不舍得他死。
但她没有想到,她竟然连长子的发妻都不放过。
是了,齐国使团也在这里呢。
齐国蛮横,绝不容许公主在千里之外守寡。那样齐雍两国便联姻不成反生龃龉。
若是公主又嫁新君,齐国那边勉勉强强便答应了。
只是这样也未免太过贪婪了吧。
贪婪的人,是不会有好报的。
“母后。”姜禾身姿挺拔站着,看向太后。
当你不再奢望一个人为你主持公道,当你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你会觉得无所畏惧连冷风都可用作战刀。
“恕臣妾难以从命,”姜禾决意道,“臣妾会抓赵蛟,审赵蛟,杀赵蛟!至于你雍国的王位由谁来坐,就看谁更有能耐了。我齐国,也不屑再与你雍国联姻,反而很愿意趁机分一杯羹,让你能早点见到大雍亡,人心散!”
“你这个……贱婢!”
太后猝然起身,扬起巴掌向姜禾打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