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沉闷,全然不像他喜欢的样子。
姜禾轻轻放下药碗,移步窗边推开窗棂。
柔和的光线倾泻进来,微风钻入大殿,驱散了浓重的熏香,带来一抹清爽。殿外侍女低声说话的声音,侍卫的走动声,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涌入,细碎却含着人间暖意。
床上躺着的魏忌一动不动,听到开窗的声音,他闷声道:“关上。”
这声音颓败无力,没有半点生机。
姜禾心中微痛,向他走去。
然而魏忌已经急了,他扶着床栏起身,“看”向来人的方向,惊怒道:“我叫你关窗!关窗!”
姜禾继续向他走去,脚步越来越快。
魏忌已经歇斯底里起来,他穿着白色的亵衣,乌发披散,双眼蒙着寸宽的白帛。因为情绪激动,他整个人俯身在床栏上,几乎要跌出去。
“你是谁?你出去!”
“魏公子!”姜禾快走几步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托着他的手臂,温声道,“是我。”
是我。
是你误以为已经死去的我。
一滴泪水落在魏忌骨节分明的手上,姜禾强忍心疼,喃喃重复着:“是我,我是姜禾。我回来了,我没有死。”
魏忌如同凝固一般呆住。
他努力辨认着姜禾的声音,闻着她身上竹叶的清香,双手颤抖着,摸索向上,握住了姜禾的手。
这是一双虽然柔软,手心却有薄茧的手。
她握刀切菜,茧在虎口处;她持子对弈,茧在中指肚;她握弓却不戴护指,茧在拇指关节。
如玉山将崩的绝世惊艳脸颊上,浮现出失而复得的惊喜若狂。
“姜禾!”
魏忌向前扑去,把姜禾抱进怀中。
“这怎么可能?”
遮眼的丝帛掉落下去,魏忌睁大眼睛,虽看不到眼前女子的面容,却真切地感觉到她就在身边。
泪水涌出眼眶,湿透了姜禾的肩膀。
姜禾轻轻推开魏忌,掏出丝帕为他拭泪。
“我好好的呢,”她温声道,“一别三年,魏公子气度卓然宛若游龙,我险些不敢认了。”
“小禾,”魏忌笑中含泪道,“你又拿我取笑。”
他的手始终握着姜禾的一只手。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魏忌忘记了男女大防,忘记了她已经不是十三四岁的姑娘。她年满十六,再过几个月就十七岁了。
姜禾也不忍抽出自己的手。
眼前的公子原该出现在七国使团的宴会上,引人称赞敬仰。可如今他却把自己困在阴暗的寝殿,拒汤断药,消瘦嶙峋。
明明答应过的,要好好活下去。
姜禾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哄劝道:“我来喂你吃药。”
药放得已经不热了。
可即便如此,姜禾还是确认过药温,才喂入魏忌口中。
翩翩少年在她面前如同听话的孩童,他微微张口,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小禾,小禾……”在姜禾重新盛药的间隙,他不断呼唤她的名字。
“我在。在。在。”姜禾一次次回答。
“我明明去开过棺材,看过那棺材里的人。”魏忌懊悔自己的懦弱,“可我没有看她的脸,我担心你变得我认不出来。”
“你的确认不出来,”姜禾笑着喂他吃最后一口药,静默一刻后道,“那棺材里躺着的,是齐国公主姜玉衡。”
一道清冷的风吹过床帐,隔开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温情。
魏忌脸上的笑慢慢冰冻,握着姜禾的手无力地松开。
“姜玉衡死了?”
“嗯。”
“那如今雍国国君赵政娶的,是谁?”
“是……”姜禾还未回答,外面却突起喧嚣之声。
“你不准进去,这是我兄长的寝殿!”
“你们怎么可以……”
魏国公主的声音戛然而止,殿门打开,赵政高大清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一步步走进来,看到了床上坐着的魏忌,和正给魏忌喂药的姜禾。
紧抿着薄唇,幽潭般深邃的眼眸中如有寒星划过,赵政沉声道:“喂完了吗?”
姜禾站起身,没有回答。
偷跑出来见魏忌,的确是她的不对。
“回宫。”
赵政转过身去,姜禾有些尴尬地对魏忌笑笑,柔声道:“魏公子好好养病,我再来看你。”
她迈出一步,却发现魏忌握住了她的手臂。
虽然目盲的双眼没有神采,可他的神情却掩饰不住心痛难过。
“小禾,”年轻公子扶着床栏站起身,挺拔强硬,带着所向披靡的锐气,开口道,“你不是姜玉衡,不必跟他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