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吧吵吧,最好掀桌子干架,打得鼻青脸肿谁都不认识,她好趁机溜出去。
只是这些人到底只动嘴不动手,吵了没一会儿,忽然有一个清亮柔和的女声问道:“依各国长辈之见,华夏七国,如何才能休战呢?”
问话的是魏忌的妹妹,魏子佩。
如燕语莺声,她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待使臣们看到魏子佩眨着一双大眼睛,恭谨地看向自己,顿时又灭了七分火气。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整理衣冠,端坐如仪。
然而却没有人回答魏子佩的话。
是什么引起了长达五百年的战争?
是狭隘,是乐观,更是身为治理国家的门阀士族,不得不扩张领土掠夺资源,用以养活百姓。
何以休战呢?不是没有人想过,却得不到答案。
坐在姜禾身边的赵政微微抬头,看向四周。
宴会开始到现在,他第一次对一件事感兴趣,那便是各国使团如何回答。
如何回答,便意味着他们的国君如何思考。
知道一位国君如何思考,便知道这个国家的方向。
过了许久,喝得已半醉的韩国国君韩安抬头道:“依本王所见,七国之间若想休战,非要上下施行仁义教化,以仁德教养天下。”
施行仁义教化,便可以休战吗?
座间不少人摇头。
楚国使团正使微微咳嗽道:“依愚臣所见,七国国君应该选出强者为尊,其余各国若有战事,便由强者论断,方能避免战祸。”
这句话引得燕国使臣讥笑道:“强者为尊?好大的口气!”
姜禾想了想燕国距离楚国的距离,非常确信燕国敢如此三番五次挑衅,是觉得反正离得远,楚国打不过来。
她不由得笑了,赵政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此时有人问魏子佩道:“那么依公主所见,七国如何才能休战呢?”
姜禾也抬起头看向魏子佩。
在魏国时,常常听魏忌说是他亲手带大了这个妹妹。
那么她的观点,或许便是由魏忌言传身教而来。
魏子佩脸上露出少女的骄傲,却又故作谦虚道:“依本宫浅见,若想七国休战,非要有‘制衡’二字。”
魏子佩缓缓站起,她的手臂在身前平平滑动,仪态优美神情郑重道:“所谓‘制衡’,就是指七个国家之间,相互忌惮而不敢战,不能战。比如雍国忌惮赵魏结盟,故而休战;楚国忌惮燕国遥远,故而休战;齐国忌惮退无可守,故而休战;至于我魏国,则因为被群雄环伺,故而休战。这样一来,人人忌惮人人惧怕,便不会打仗。”
原来是这样。
这倒是把帝王之术用在了各国之间。
也就只有魏忌的妹妹,可以眼界如此开阔,能三言两语权衡利弊,讲出这许多。
座中有人轻轻抚掌,也有人大声喝彩,更有人举起酒杯遥敬魏子佩。
只是魏子佩的视线看过一圈,却落在了姜禾身上。
“本宫想向雍国王后请教,本宫说的这些,对吗?”
正在看热闹的姜禾被人提及,转头向魏子佩看去。
这小姑娘的眼神里充满敌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禾看了看赵政。
赵政仍旧端正地坐着,似乎并不在意姜禾如何回答。
也罢,就知道齐国公主八字不好,到哪里都有人找上来切磋。
姜禾看向魏子佩,摇头道:“不好。”
魏子佩的脸瞬间红了。
姜禾接着道:“非但不好,更是痴人说梦。雍国忌惮赵魏结盟吗?岂不知雍国可以联合燕国韩国夹击赵魏;楚国忌惮燕国遥远吗?大可以借道齐国伐燕,只要许以土地百姓,齐国王室乐意得很;齐国怕退无可守?本宫母国粮草丰盈岛屿万座,再不济也能守上十年八年;至于你魏国,群雄环伺之下首先变法图强,只为夹缝生存吗?公主年幼,相信你兄长即便教你‘制衡’二字,也不是这个意思。”
姜禾额前的东珠掩面遮挡了她的神情,但她的声音字正腔圆又抑扬顿挫,说的更是这几个国家都懂的“雅语”,顿时令使团人人变色噤声。
韩国震惊于自己竟有用处,燕国畏惧地看一眼楚国,魏国使团羞恼又激动,而姜禾身后的雍国大臣,都不由得抬头看向姜禾。
他们神情复杂,眼中滚过亮光。
当初反对齐雍联姻,是怕国君被齐国公主蛊惑,影响大计。
哪知道这公主竟如此睿智聪慧,简直可做国君助力。
在因为震惊而凝滞的宫殿中,赵政忽然开口问:“那依王后见,该如何平息五百年以来的战火?”
姜禾淡淡一笑,抬眼看使臣们犹疑的神情,朗声回答道:“以战止战!战,战到强者吞并弱者,战到胜者剿灭败者,战到七国只剩其一,那其一便是华夏天子,九州神龙!”
六国尽灭,余强者为王!
“哒”地一声,赵政手中的杯盏跌落在地。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在使臣们被这想法惊骇到瞠目结舌的安静中,站起身。
东珠掩面轻轻晃动,赵政试图看清姜禾的眼睛。
他的心中似有潮水澎湃而来,与嶙峋的山石击打在一处,奏出激越的战歌。
“姜禾,”赵政唇角微动,声音低得只有对面的女子能够听到,“姜禾!”
殿内陆续喧闹起来,有人赞同有人驳斥更有人借机说雍国王室太过好战。
可只有赵政盯着姜禾的脸。
这张脸上的每一条弧度,他都很清楚。
可他还是忍不住看着,忍不住猛然张开胳膊,在众目睽睽之下拥姜禾入怀。
“姜禾,姜禾!”
他在她耳边一声声唤她的名字。
似乎姜禾刚刚说的话不是在言明她的观点,而是在喊他唤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