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跪坐着一位年轻公子。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雪白的衣袍边缘绣着起伏的暗金色禾苗,交领处有环绕魏国淌过的河水符文。
他施施然坐着,这殿宇便好似不是韩国国君的临时下榻处,而是这位魏国公子的府邸。
“魏公子别来无恙?”
韩安假惺惺地笑着上前。
来人正是魏忌。
趁着刺客带来的慌乱,他顺势离开使团,孤身一人前往雍国都城。
有些话还是早些说明白,以免牵连无关人等。
魏忌起身对韩安施礼,笑道:“国君派去的刺客手下留情,并未把本公子怎样。故而,暂且安好。”
如此开门见山毫无旁敲侧击,直指韩国派人行刺一事。
韩安脸上挂着的笑僵住,扯开的唇角别扭地收回,哼声道:“什么刺客?公子诋毁于孤,可有证据?”
魏忌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睛里宛若有流星划过,璀璨得令人不敢直视。
“那些刺客留有活口,问出来并不难。不过我来这里,是想告诉国君,你派刺客行刺我魏国使团,不过是为了嫁祸于雍国,引得雍国和魏国开战,好保住韩国不灭罢了。此计不错,本公子想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韩安窘迫地向前走了几步,颓然跪坐下来。
面对这个年轻人,好似自己这位一国之君的心事写在脸上,可以尽数被他参透。
魏忌说话从容有度并无半分逼迫,可却仍然让韩安贴身的亵衣湿透,神情不安而又惶恐。
最怕被人知,且知人者是七国门客最多,外表和煦却擅长以阳谋制敌的魏国公子。
韩安勉力收神,端起桌案上的茶盏饮尽,又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玦,跪坐的重心前后挪动,似乎手脚都放错了地方。
终于,韩安瞪着魏忌,色厉内荏道:“公子知道谁出的主意又如何?说到底,命令是孤下的。如今你身陷孤的使馆,是死是活,还不是孤说了算?”
话音刚落,窗外异动,一队手持弓弩的护卫出现,上弦对准了韩安。
“你们竟敢……”
韩安大惊失色。
这些护卫明明穿着韩国的衣服,明明一直以来是保护他的,为何转瞬之间变成了魏忌的人?
白衣公子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轻轻呷一口,抬眼看向韩安,轻轻对外挥手。
那些弓弩手立刻退去,令行禁止从容有序。
“刺杀魏国使团,是谁,出的主意?”魏忌再次问道。
韩国国君的内心显然已经崩塌,他迟疑着,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
“本公子有两道妙计,国君任选一道,换此人性命,如何?”
魏忌对韩安笑了笑,原本白皙的脸上泛起桃样的红润,一瞬间的俊美绝伦让韩安这位嗜美如命的人不由得心中微动,差点以为自己错认了仙子。
他半晌回过神来,问道:“什么良计?”
魏忌轻轻把茶盏放下,笑道:“一计可令雍国君臣生疑,赵政废黜韦相国,杀良相忠臣数百,大伤雍国元气;一计可令雍国无可用之兵可遣之民,数年内不能发兵攻韩,暂保你韩国气数。”
韩安眼睛瞪大口也张大。
竟然可以如此?
一计伤雍国,一计保韩国。
任谁想出这样的一道妙计便是精彩绝艳,可魏忌随随便便就有两道计策来用。
他不需要怀疑魏忌是信口开河。
因为魏国之所以在六国环伺下安然无恙,正是因为有魏忌在。
少年公子,肩挑国祚。
韩安坐直了身子,无处安放的手相互搓揉着,没想到这天大的好处能落在他头上。
祖宗!韩国能保住了!
“来人!”他唤护卫前来,大声说出一个名字,发号施令道,“把他杀掉,把他的头装进木匣里送进来,来向魏公子请罪。”
向魏公子请罪,来换一道妙计。
没有谁的性命能重过韩国上下百万民的性命,亲近大臣也不能。
魏忌低头看衣袍边缘,手指拂过那上面绣着的禾苗,紧紧握住。
小禾,没想到吧,如今我也是如此心狠的人了。
七国之间必须保持平衡,百姓才能不受战乱之苦,才能有容身之地。
兵戈锈,战乱休,这也是你的梦想。
只是你在哪里呢?
这大雍都城的每一寸,我都要搜过。我要找到你,把你带回洛阳。
那里已经没有人敢伤害你,你有我。
小禾,我,好想你。
片刻后,韩国国君韩安做出了他的选择。
两道妙计,他选最狠毒的那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