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向太后一旁的韦南絮看去,见韦南絮已慌作一团。
“是谁这么大胆?”
她低呼一声,像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
“陛下受伤了吗?”
她上前一步,有些不敢看赵政的视线。待看清姜禾安然无恙后,她神情中更有掩饰不住的妒忌和意外。
御医已经诊治完毕,房梁把赵政的一条腿砸致骨裂,又有烫伤。他的裤管被剪开,腿上包裹着一层层的伤药。
烫伤最是疼痛,赵政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此时卫尉军回来了。
“禀陛下,除达政宫外,其余宫殿均已搜过。卑职等一无所获。”
卫尉军统帅苏渝跪在地上,满头大汗轻轻喘息。
“为何不搜达政宫?”赵政面色阴沉道,“尔等竟不把母后的安危放在眼里?”
苏渝的头垂下去,欲言又止未敢辩驳。
很显然,他们被太后的近侍挡在了达政宫外,不敢进入。
“哀家的宫殿很安全,”太后见状道,“不需要搜。”
内侍已在空地上铺了一块羊绒地毯,为了避免地面湿寒,地毯铺了三层厚。
太后跪坐在地毯的蒲团上,从韦南絮手中接过茶汤,轻轻抿了一口。
她举止舒缓端庄,似乎赵政宫中突起大火,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这件事不能惊扰到她宫中的安宁,故而无需搜,也不能搜。
赵政摇了摇头。
他勉强站起身,由姜禾扶着向太后走近一步,单膝跪地,对太后道:“母后如此,倒是要置儿臣于不孝之地了。”
太后眉头轻皱凤仪含怒,喝道:“国君这是在逼迫哀家吗?”
“儿臣不敢。”
赵政抬手示意卫尉军统帅苏渝道:“苏将军尽管去搜达政宫,若仍旧一无所获,孤愿意长跪不起,向母后请罪。”
虽然赵政伤在左腿,可如今右腿这么跪着,被烫伤的左腿似乎撕裂开,甚至能听到骨裂之处隐隐作响。
疼……
疼得钻心刻骨,似乎有一万根针刺入皮肤,刺入骨骼,刺入耳膜。
他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瞬间湿透了青砖地板。
可纵是如此,赵政却仍没有起身。
苏渝快速向外奔去。
这大雍皇宫里,虽然每一道政令都要经过太后,传国玉玺也由太后保管,但苏渝只效忠赵政一人,只听他一人的命令。
赵政跪着不动,苏渝疾如闪电。
太后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怒火和屈辱,却独独没有心疼。
她任由赵政跪着,直到苏渝三刻钟后去而复返,把一团东西丢在地上。
“禀陛下,在达政宫中搜出引火之物。”
“不可能!”太后一杯茶水向前掷去,摔在了赵政身上。
赵政的亵衣外面只简单披了一件外袍,此时衣衫湿透,炙热的茶汤浸入包裹伤口的布,让他疼得几乎昏迷过去。
“在何处搜出?”赵政咬牙问,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牙缝里磕碰过,含着敌意。
“在韦南絮小姐居住的偏殿。”苏渝答道。
赵政想要起身看一眼韦南絮的神情,可他的双腿疼得没有半分力气。恍惚中听到韦南絮尖叫一声跌坐在地,赵政再也支撑不住。
睡梦中是摇摇晃晃的马车,他躺在车里,四周起了火。
外面传来李温舟的声音,这位内侍总管,从赵政六岁离开雍国为质时就跟着他,一直跟着。
李温舟谨小慎微,帮助赵政渡过了许多灾厄。
然而赵政也并未完全信任他。
“公子,快爬出来!”李温舟在外面喊。
赵政有些疑惑,他已经贵为国君,不再是雍国用来安外的质子,为何李温舟仍然唤他公子呢?
赵政低下头,看到自己小小的手脚和身子,惊悚地发现他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
颠沛流离六国为质,步步杀机九死一生的小时候!
赵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试图爬起来,却发现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燃烧的火焰让他无法睁眼,他的双手在空中挥动,无尽的黑夜里,赵政听到了一个声音。
“起来!”
那声音清亮急切,若仔细听,还有一点点关心。
赵政循着那声音,握住了一只手。
这是一只降魔驱厄的手,黑夜被这只手屏退,一丝亮光从天空泻下,赵政终于有勇气睁开眼。
似乎从垂髫稚子之时一瞬间来到成年,他发现自己躺在龙床上,面前是女子娇艳却神情不满的脸。
“放开我。”姜禾努力掰开赵政的手指。
赵政却一把把她拉入怀中,抱了个结结实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