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齐国公主果然擅弈。”李温舟撤下变冷的茶水,声音里带着些快意。
不管赵政之前怎么说,如今王后和国君已经休戚相关。
王后赢了,一能杀相府威风,二能证明选择和齐国联姻是正确的。
“赢了吗?”韦南絮棋艺精湛,能赢了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赢了,”李温舟再次道,“足足两颗子,听闻相府嫡小姐出宫时气得摔下两阶台阶,磕破了膝盖。”
对弈乃风雅之事,输了却狼狈至此,恐怕以后韦小姐的风评会跟着改变了。
不过……
赵政手中握着毛笔,打开的竹简上已经写了一半的批文,却迟迟写不下去了。
为什么……
姜禾只是齐国送嫁使团里的女官而已。
在名册上是女官,其实洒扫洗衣做饭什么事都做。
当初选她,一是因为她齐国话说得好,可以糊弄近臣。二是看她应变机灵又能杀人保命,或可一用。
除了这个,她还擅长烹饪,做的鸭肉粥堪称一绝。
对弈可不是宫婢或女官有机会学到的。首先开蒙要早,其次要有严师。韦相为了培养韦南絮,请遍了七国的对弈名家,怎么都赢不了齐国使团里的一个做饭婢女呢?
或许是他想当然了。姜禾的真实身份,有必要查一查。
殿内静了静,李温舟见赵政心事重重,便如同打趣般又道:“王后去了一趟私库。”
赵政难得地露出了笑。
今日听闻姜禾搬走了他的私藏随便赏赐出去,赵政便决定以牙还牙,让人把姜禾的嫁妆全部搬走藏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近日有些奇怪,竟然会跟一个小女子置气。
这种感觉很特别,像是有一坛未开封的新酒,虽然知道辛辣,也忍不住想要尝一尝。
或者像是在山林中遭遇猛兽,明知有性命之危,却迟迟不想射出弓箭,抱了想要驯服的念头。
“气坏了吧?”赵政道。
李温舟摇头,苦笑着把手中拂尘搭在臂弯处,躬身道:“王后改换了铜牌,如今陛下最好的那座私库外,挂着‘后藏’两个字。”
竟然……
赵政哑然而笑:“还可以这样吗?”
是啊,改换回来不就行了,竟然以为这样便能霸占主君的东西了吗?
李温舟也跟着笑了。
他随口又道:“还有一件事,王后回宫时遇到了长安君,长安君以葫芦相赠。”
赵政的神情变了。
他看向李温舟,虽然没有开口询问,一双眼睛却突然寒凉似水透着警惕。
李温舟蓦地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道:“离得远没有听清楚,奴婢[1]这便去问。”
他抬脚便走,身影消失在宫殿门口,过不多久气喘吁吁回来,已经有些失态了。
“陛下,”李温舟的声音里透着急切,“王后回去后把那葫芦打开,屏退了侍女。奴婢该死,竟未……”
李温舟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听到“啪”的一声竹简掉落,墨水洒了一地。雍国国君赵政的玄色衣角在他眼前闪过,人已经走到殿门外。
赵政没有传轿辇,他孤高的身影跃下台阶快速向寝殿的方向走去,像一只擦着地面迅捷而过的鹰隼。
李温舟迟疑一瞬追出去,却追赶不及。
“师父,怎么了?”
值守的小内侍胆怯地问。
“不得了了!”李温舟的脸惨白一片,却不能再吐露一个字。
是药粉吗?
姜禾屏退左右侍女,坐在妆奁前。
她把葫芦拿在手里细细观察。
果然,外表看起来光洁圆润的葫芦,最上面有一圈细小的缝隙,沿着缝隙分开,便看到被掏空的葫芦里装着什么东西。
轻轻倒出来一些,是黑色的粉末。姜禾小心嗅着那里面的气息,分辨出松香、冰片、猪油和银翘以及车前草。
这些的确是止血化瘀的药材。
不过药粉经过加工且混合在一起,掩饰了一些别的气味,若想全部分辨是不可能的。
姜禾不再细闻,她又倒了一点豆蔻珍珠霜,和那些药粉混合搅拌。
白色的珍珠霜很快变成灰色。
管用吗?
姜禾把衣袖翻折,露出手腕上的伤痕。
因为昨夜惊坐而起,她的勒痕更加明显,且有些肿痛。
姜禾在心里骂了一遍赵政,用发钗挑起灰色的药膏。
……
注释
[1]古代男性宦官,除清朝外,都是自称奴婢的。为奴为婢的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