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不亲事的,说得远了。我且无心男女之事。程夫人也不必为我操心了。”
她看着程淮时,眼里有牵绊、委屈,惹人怜惜。
我向程淮时道:“二爷,我上次见张府园中的牡丹开得极好,想采些回去做饼子。待会儿,我去马车上等你。”
说完,我便出来了。
我想给他与她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至于说什么,全在他自己。这也是他的最后选择。我想他明白的。
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若他果真舍不下,我便离了程家。
纵无处可去,当垆卖酒,当街作画,哪样不能过一生?
我步履轻捷,走到园中。此时早已过了牡丹期,张府的牡丹却生机盎然,百态千姿。透着说不出的贵气、繁荣。任谁,也看不出丝毫的衰败之意。
隐隐的,我听见有人说话。好似是张大人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听见有“冯高”二字。
本能地,我猫下腰,藏在丛中,屏息聆听。
一个声音道:“大人,小的按扬州户籍一一查了嘉靖三十九年冬月出生的所有人,没有人心口有掌形胎记。”
“可有遗漏的?”
“小的确定,无有遗漏。”
张大人道:“那或许真的是……不在扬州了。”
那人道:“大人,小的找到了秦府的一个老仆,她说,秦夫人生产那日,府里请了舞龙舞狮的杂技班子。”
“那杂技班子还能找到么?”
“杂技班子乃下九流的营生,走南闯北,没个落脚处,实在是寻不到。”
“冯高的身世,可有查明?”
“按现有的全部线索,只能查到,冯厂公的籍贯乃山东东昌府。他是一户姓冯的人家儿卖给曹厂公的。小的着人去了东昌府,找到了冯家。可是,冯家已经无人了。据说,是冯厂公屠了冯家满门。冯厂公好像深恨那家人,行事怪癖狠辣。小的遍访了昔日冯家的邻居。有人说,冯厂公不是冯家的孩子,至于到底来自何处,没人说得清。”
张大人沉默了半晌,吩咐道:“跟谁也不许说起此事。”
“小的明白。万万不敢。”
“告诉琼林书院的邹成,停止暗杀冯高的行动。”
“是。”
我听到这里,心口一阵激荡。直到声音止息,脚步声远去,又过了良久,才从丛中出来。
远远地见秦明旭在亭子中饮酒。
我走过去,他看见了我,笑道:“桑榆,你来了。”
风云暗涌,人人皆有重重心事。此时,只有他,笑得这样心无旁骛吧。
“这是我调的牡丹酒,你要不要尝尝?清口。不醉人的。”
我道:“酒不醉人,只怕人自醉。”
他道:“桑榆,你在船上的话,我一直记得,怎么你自己倒忘了?饿了便吃,困了便睡,不给欲望留余地。想要什么,就争取,纵是争取不到,也落个干净满足。”
“谢谢你为荀姑娘寻了游方大夫。”
“举手之劳。”他仰头饮尽杯中酒。
方才张大人的话,好似与他的身世有关。但见他今日之状,定是全然不知的。
我别了秦明旭,上了马车,等了会子,程淮时过来了。
他上车的时候,面色无波。
我没有问他什么。
过了会子,他紧握住我的手:“夫人,谢谢你。”
他用这种方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已做抉择。
我心里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慰藉。
转而,他道:“对了,方才张大人跟我说了件事。他想荐你去做宫廷画师,在仁智殿供职。不必住在宫中,除上谕宣召之外,只需每旬日去当值。你可愿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