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阴人远天涯近。
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她道:“二嫂,我忆起我与明旭哥之间的种种,这些年对他的小女儿心思,当真是闲愁万种。明旭哥,他是个很好的人,可心里没我,便是没我,强求不得。我便把明旭哥当作我闺阁中的一场梦。我是崔莺莺,他不是张生。”
我刮了刮她的鼻子:“他不是张生,那谁是张生?”
她低下头:“二嫂别闹。人家拿你当个知心人。”
“扬州来信,怎么说?”
“他说,前阵子,咱们家徽州茶园里,制茶的匠人被挖走,出了一点乱子。他去了徽州。要晚些时候才能到京城。他托人给我捎了盏灯笼来。”
三小姐从床边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灯笼给我看。
这灯笼不是用寻常的纸糊的,而是用月影纱制的。做成月亮的形状。远远看去,就如天上的满月一般。
“二嫂,你说,他这是何意啊?”
“吕先生怕三小姐夜里走路不留神,摔着了。”我笑。
转而,我敛起笑,正色道:“吕先生该是想说,天上的月亮有阴晴圆缺,但他的心始终是满月,无有盈亏。”
三小姐咂摸着我的话,半晌,道:“多谢二嫂。二嫂这么一说,我心里明朗了许多。赶明儿,我送他把伞。他考我,我也考考他。”
说了会子话,我起身,出得门来。
一路上,我踩着细碎的月影,夜风拂面。
“情短柳丝长,人远天涯近。”
这句戏词在我心头晃了又晃。
就像荷叶上的水珠儿,从东到西,从西到东。
回得房中,躺下。
枕边空落落的。
大少爷夫妇俩,虽说吵吵闹闹,却也有恩爱之状。三小姐与吕圭,虽说未曾挑明,且南北各一方,但也有情思在怀。
唯我与程淮时,夫妻已一载,同床共枕多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却未曾有过闺阁情趣。
他爱我吗?
母亲曾与我说,夫妻之道,如海似山,一分傻,两分憨,七分包容,方得十分圆满。
母亲是绝顶的贤妻,可她得到圆满了吗?为了祝家,意悬悬半世心,身后,人走茶凉。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将满腹的疑惑压碎。
翌日一早,我去老夫人处请安。
三小姐也在,她的神色看上去好多了。
老夫人宽慰得很,唤我们一同用早膳。
程府用的是南边的厨子,做了酿圆子,汤包,煮干丝,跟在扬州时一样。
辰半,大少奶奶走路带风地到了正院,眉梢眼角全是喜庆。
“母亲,大喜啊,大喜!”
老夫人没有抬头:“平白无故的,何喜之有?”
大少奶奶坐下身来,向老夫人、向我、向三小姐笑道:“昨儿晚上,舒遥得见天颜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方才,锦衣卫的人来府中递话儿,说万岁爷要封舒遥做选侍了!只怕是过会子,圣旨就该来了!”
三小姐道:“大嫂,您悠着点儿,选侍是八品,您就喜成这样,来日,若舒遥做了美人妃子,您岂不是要放七天七夜的炮仗?”
大少奶奶不悦道:“你个毛丫头,懂什么?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光哪门子的宗,耀哪门子的祖?舒遥好好儿在府里,怎么就突然见了天颜?”
老夫人话音刚落,门外一声高呼:圣旨到——
管家连忙摆出香案。
一家人赶去门口,齐刷刷跪下。
来宣旨的,是一个小太监。
“朕绍膺骏命,扬州程氏舒遥,门著勋庸,淑声益茂,选入后庭,册封选侍,以侍圣驾。钦承圣命,服朕宠荣。”
老夫人一动不动。
大少奶奶推了她一把:“母亲,接旨啊!”
老夫人缓缓接过圣旨。
大少奶奶连忙塞了一把金锭子到那小太监手中。
整个程府,浸在一股怪异的将喜未喜当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