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想好了,待侍候我的宫人找不到人,去紫禁城里回禀皇上,那时,我早出城去了。
不知是天冷,还是因为激动难抑,我一时难以张口说话,只含着泪对兴儿点点头,没想到他突然红了眼眶,眼泪夺眶而出。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开脸去,笑了笑,什么也没再说,转过身去,回头对我伸出手让我跳到他背上,接着双手攀着墙上垂落的绳索,轻轻巧巧翻出了高大的围墙。
南墙外面是一片白桦林,因没了灯火,黑咕隆咚的,遥遥望去,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萧索的风吹树叶声。
我心里其实一直忐忑不安极了,对前程更是一片迷惘,但我伏在兴儿背上,听着他飞奔疾跑时踩碎枯叶的声音,是那样急促又真实,连同迎面而来的冷风,都在不停地对我说,此去便是与君绝,这样一想,便有万般情思难断难决,似心头生生剜走了什么,只觉得痛彻心扉。
冷风刺骨,很快就吹得我头晕脑胀,我在混混沌沌中想,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剪不断,理还乱,若不能同心合意,倒不如这般干脆利落来得痛快。
树林深处,拴着一匹黑马,那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只有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
兴儿喂它吃了一块,说:“好马儿,今儿叫你受累了。”说着,回头看向我,“大小姐,上马吧。”
我心一横,上前抓住了马缰,兴儿托着我,往上一举,就坐到了马背上。
出了林子,便是一条僻静巷道,月落星沉,马蹄声“得得”作响。
兴儿在我身后专注地握缰策马,凛冽的寒风如刀刃一般,我冷得牙齿都在发颤,趁机对他交代道:
“兴儿,你怎么穿这么薄?……等送我出了城,你赶紧回家去……别忘了吃一碗姜汤,你可要照料好自个儿,照料好家里人,我这一走,可能咱们就见不成了,皇上是断不肯放我走的,我只能偷偷跑出来,往后只能隐姓埋名过日子了……反正我爹爹有金娘和薛姨娘照顾,祐庭和宝相也大了,你又有一身好本领,就算咱们家以后没了俸禄,能过富足太平的日子,也够了,你也……你也莫担心我,我总能顾着自己,等过个几年,风声没那么紧了,咱们……后会有期。”
我说完半晌不见兴儿回应,只低声叱着马,我不由提高声音又问了声:“你可记着了?”
头顶响起他的一声短叹。
“你竟是这样想的?大小姐,咱们从小到大,您说要去哪儿,我哪回不是跟着?别说是怕皇帝责罚,就是下刀子,我也得跟着您啊,我虽不知道皇上怎么伤了你的心,但到了叫您给我写血书的份上,那皇宫定是待不得了,那咱们就走呗,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前那么难,咱们都熬过来的,现在更没什么好怕的。”
兴儿在京兆府任职,已是四品带刀侍卫,身手好,梁献意登基时立下过大功,他也早已不是林家的家奴,只是他爹娘是我们林家的老人罢了,日后追究起来,说不准他还能保住官职,若是跟我走了,那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我连忙道:“你回去!此事是我一人的决定,千万不可耽误了你的前程!”
“什么前程?跟着大小姐混,有前程那自然是好,要是让大小姐您一个人闯荡江湖,眼睁睁看您吃苦,我还要什么前程?我只怕睡觉都睡不好,吃饭也吃不香,日子过得都没劲儿了,前程又算什么?”
“以后的日子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带了些金叶子,到那里都能过,你不用担心我。”
我嗓子里发紧,声音都不似我的声音,这时,兴儿忽然猛拽了把缰绳,低声道:“握紧了,像是有人追来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听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一听便知来人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