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心里惊惑不安。
他却突兀开口,道:“反正你喜欢这枫叶林子,便等上一会儿又何妨。”
我未料到他会说此话,有些微异,道:“就是再喜欢,天黑了也什么都瞧不见了,而且我也站累了。”
梁献意又沉默良久,忽然嘴角微扬:“果真是喜欢,这是站了多久?”
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他宽大的衣袂飘飘如举。
风拂在我脸上,亦吹得我的大袖披风张扬蝶飞,而身边漆黑一团,只有我与他之间的一点儿亮光,我忽然觉得恍惚,仿佛是在土默特部那顶毡房里,他手里拢着萤火虫,是那样明快愉悦。
不似现在,他虽笑着,眼中却无丝毫欢喜之意。
于是我的声音也不知不觉柔和:“我冷了,回吧,还有一件要紧事,我想和你说说。”
梁献意终于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柔软又冰凉,一点点攥着我的手往他衣袖里拉,我半个身子便不得不靠向他怀中,熟悉的檀香气息随之袭来,我忽然觉得心酸,亦主动依偎过去,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他沉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要说何事?”
我踌躇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道:“曹君磊病故了是不是?他……才刚刚二十五。”
我一咬牙,从他怀中起身,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涩声道:“他……并非病故是不是?”
他松开我的手,抬手用凉如寒铁的手指抚上我的脸,眼眸幽暗,光线下能看到他太阳穴旁的青色血管在突突地跳,我悚然一惊,已然明了,心中一片冰凉。
正待开口,他猛然扬手将手中的羊角灯重重掷落。
那羊角灯造工上乘,摔在厚厚落叶上只发出一声不大的清脆声音,但也划破了寂静的夜,惊的树上的鸟雀飞出了几只。
我惊魂未定,暗喘着气,胸膛里压的新旧恼怒再按捺不住,仿佛一团热血直冲脑门,生怕自己一张口会口不择言。
终于按捺住了,方说:“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赐死他,他于你有开国之功,乃贞良死节之臣,又是你的挚友,纵有不对,罪不至死……”
“你不过仗着朕喜欢你!”他突然捏住我下巴,迫使我仰起头来,他的眼中掠过一瞬痛楚,随之语气变得森寒,“竟叫你如此待朕!你在这枫叶林里伤怀了多久?你质问朕,是为大义,还是为私情?”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想我和曹君磊,心中惊疑不定,却猛然想起从前在曹宅时,曾与曹君磊在枫叶林中见过一回。
而我白天来这里,亦是觉得这里与曹宅那林子相像。
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梁献意的目光倏然寒彻如冰,从衣襟里取出一张宣纸来,在我眼前展开后,冷冷缓声道:“红叶青裙,好一副美人秋景图。”
我只看了一眼那画,倒立刻镇定下来,说:“皇上从哪里得到这幅画?”
他不防我这样平静,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但摇头轻嗤一声:“你想要?除了这画,还有别的,你想不想要?他书房里还珍藏着你临摹的字帖。”
他眼底冽凛一闪:“是要多少工夫,才能写出与另一个人一模一样的字!你是昨日得知他走的吧?难怪大节日里那么早睡,你为了他,竟连朕不愿意见了。”
他一抬手,撂过来一个物件儿,我猝不及防忙伸手接过,拿在手中看了两眼,才想起这是先前我给曹君磊做的香囊。
那上面的刺绣纹路细腻,还栩栩如生。
正低头看着,梁献意的盘龙明黄衣袖出现在眼前,手上一紧,已被他一把夺过,狠狠掷在了地上,道:“朕常见曹君磊用这个香囊嗅闻,说是提神醒脑,原来竟出自你之手,他早知你乃朕的女人,还不弃之毁之,还敢堂而皇之戴在身上,居心何在?你们两个,竟如此欺瞒于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