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家人”二字如此沉重。我低声说:“人海茫茫,又从何找起?当初出手相救,乃世人皆有的怜人之心,王爷实在不必以此觉得亏欠,且王爷也为奴婢挡过一剑,已是相抵了。”
“并非人人都有怜人之心,你是好人,又何必谦虚呢?说起遇刺之事,原是你先为我挡剑,我不过是自己承受了罢了,何来相抵之说?你救我一命,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尚且不抵赖,想要报恩,难不成你还要不认不成?”
他郑重道:“至于你的家人,只要有心,定能找到。”
我低头攥紧了荷包,忽然瞥见腋下的大氅,忙抖开了,道:“天凉,王爷穿上衣裳快回屋吧。”
他伸手接了,反而径直披在我的肩头。
我吓了一跳,心怦怦直跳,窘迫到极处,忙去脱下,慌乱间却触碰到他的手臂,只得缩了手急声道:“王爷初愈,受不得风,莫要折煞了奴婢……”
他却双手攥紧了衣襟,动作温柔地系好了那如意双绦,淡淡说:“我的伤早好了,也不怕冷,倒是你,手这么凉,在外头这么久,是该回去了,走吧。”
说着,从弯腰地上捡起灯,用火绒点燃,又说:“这会儿别脱了,到院子前再脱吧。”径直朝院子方向走去。
我只得心思飘忽地跟在他身后。
正在游思不定时,只听他问:“你救了我,后来再见面,你竟始终如不认识我一般,当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堪称江湖侠女。”
他这样一说,我忽然就不觉得窘迫了,莞尔道:“侠女倒称不上,只是不想挟恩图报罢了。”
说完,想了想,又说:“我到底是侧王妃的贴身丫鬟,王爷若因我救过您的命,就另眼相看,不免招人非议,还请王爷如常相待奴婢。”
他在前面走着,灯内投下的烛光照亮前方一团,别处还是幽暗不明,远远看到他住的院子,我便脱了大氅。
很快仲茗从院门口迎过来,忙接了意王爷手中的灯,低声说:“不早了,王爷该歇了。”
意王爷回过头,对我微笑道:“夜深风寒,你快回吧。”我应了声,忙将大氅交给仲茗。
文锦住在我的隔壁,我见她屋内黑着灯,还以为她在意王爷寝室等着侍奉就寝。
哪知刚回了屋,她就敲门进来了。
“王爷喝多了酒,要回去睡觉,我送王爷歇下,回来找你,就找不见你了,你去送衣裳的时候,竹青没告诉你王爷回屋了?”
我低声道:“说了,我从戏台子回来,见外头月亮好,就在院子里多坐了会儿。”
她笑道:“就你爱这些东西,也不怕冻着,瞧瞧,一身子的寒气,身上还有宴席上的酒气,回头可别病了,王爷跟前可就照顾不来了。”
我微抬了衣袖,闻了闻:“还有酒气么?我倒不觉得。”
她道:“你自己当然闻不到了,我也是,回来脱了衣裳一闻,全是酒味,换了衣裳,想找你说说话儿,谁知道你不在,唉,你说,幸亏你没跟着王妃回上京,不然我连个说心里话儿的人都没有。”
我脱了外衫,心里想着文锦的话。
这些日子因意王爷的伤,我竟忘了这一茬,便轻声道:“说不准,过几日王妃又叫我回去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