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被举孝廉当上官之后,他就像是被架在了“孝顺”的架子上,需要时刻注意着。
不然他有哪里做得不到位,母亲可能还没觉得怎么,外人恐怕就会觉得他怠慢了母亲,要为母亲来讨伐他了。
所以凡是能孝顺母亲的事,他务必亲力亲为,不给外人说嘴的机会。
老夫人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儿啊,你不是说晚上要宴请客人吗?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商洄:“母亲,时辰还没到呢,不着急。”
夜宴时辰定在戌时中(晚上8点),这会儿距离宴会还有小半个时辰呢。
婢女打来了热水,商洄又蹲下来,亲手给母亲洗了脚,这才离去。
到前头迎客去了。
按理来说,他作为清源县县令,整个县的最高长官,何以还要亲自去迎客呢?派管家去不就行了吗?
说来也是心酸。
原因还是出在举孝廉身上。
他原本大字不识一个,只因为出了名的孝顺,才当上了这个官儿。
而在他底下的县尉、县丞,反倒是出身优越,都是世家子弟。
他这个县令自然被他们看不起,平时发下的政令,底下人往往也是阳奉阴违。
他这个县令不过是个空头架子罢了。
没当上县令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他就想着好歹得为老百姓做点事。
出身底层的他,最是清楚底下的老百姓过得有多苦。
今晚他办这场宴会,也是想着将县城有头有脸的人请来,与他们结交一番。
若是能得了他们的支持,或许以后他在清源县就不至于举步维艰了。
既打着这个主意,他自然得亲自出来迎接了,好表示自己的诚意。
客人陆续到来,商洄将众人一一请入宴会厅,心下颇为忐忑。
听说世家举办宴会,里头有许多门道,客人坐的位置,用的餐具,上菜的顺序啥的,都有讲究。
他也是多方打听,准备良久,才开了这场宴会,就怕贻笑大方。
谁知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溯源老弟,你这屋子里燃的什么炭,烟气这般重,熏得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率先发难的是程家主,他自诩是这场宴会上身份最尊贵的客人。
即便没有官职在身,也不妨碍他看不起商洄这个“乡巴佬县令”,不称“大人”,而是玩笑般地称呼他的字。
态度看似亲近,实则轻蔑。
商洄心里咯噔一下,他考虑到了宴会上的各种细节,就是没考虑到炭火。
用的是平日里常用的黑炭。
能用上黑炭他已经很知足了。
要知道当上这个县令之前,他别说用炭了,连件厚实些的衣裳都没有。
但是这些出身富贵的世家子弟,恐怕难以理解。
听说程家主平日里用的是出自江州西山窑的银丝炭,那炭霜白色,无烟,难燃,不易熄,能燃上一昼夜,使得室内温暖如春。
商洄忙道:“我这就让人撤下去。”
唤来小厮,将炭盆撤了下去。
然而如今才开春,春寒料峭,夜里更是寒凉,炭盆一撤,本就宽阔的宴会厅愈发寒冷了。
程家主吩咐自己的随从,“去,回府取五斤银丝炭来。”
这句话无疑是打了商洄这个主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偏偏他还没法说什么,还得表示感激。
程家主轻描淡写地一摆手:“几斤银丝炭罢了,不值当什么。”
商洄笑了笑,笑容透着尴尬与窘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