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一开始就被禁锢,不能说话也无法起身的小镇上少年则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趴在地上,面色涨红,双眼怒睁却无能为力。
说着,她还侧头看了眼身侧的自家小师妹。
李玉瑶接到师姐的目光,点头了然,转头看了眼远处的柯玉贽,冷声道:“柯玉贽,我跟你们水岫湖之间的梁子今天就算是结下了,以后我自会登门拜访,希望你们到时候已经都准备好了。”
李十二看着小姑娘一脸娇憨,全然没有了方才与人对敌时的清冷与傲然,她不由地有些无奈,抬手轻轻在少女额间弹了弹,笑道:“小师姐下回不跟着你出门了,看你还怎么逞凶?”
少女李玉瑶听到这里,也有些无奈地跟着笑了笑,“的确,抬着头往上看习惯了,就自然低不下头来。”
塾师崔觉看着少年,面色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不置可否,复又轻声问了一句:“还有吗?”
说罢,他转头看向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位美貌女子,“两位对此可有异议?”
塾师并未让少年久等,虽未回头但同样轻声回道:“风雪楼来找你的那位,在他们那座木楼里自上而下排在第三,整个山下江湖和山上仙家中间,能请得动他的人没有几个,但具体是谁请的,我亦不得知。”
为了从一开始就防着这个局面,所以她没有选择对那个少女下死手,但仍旧没料到这位夜雨剑仙一露面就半点不讲理!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目光转向那个被她称作郑醇柔的美妇人,冷笑一声道:“水岫湖当家主母郑夫人?好大的名头!听说你要代我西河剑宗教育人?那得先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说罢他转头看着崔先生,学着抱拳感谢,没有异议。
青衫儒士闻言看着小姑娘点了点头,堂堂儒门圣人被当面指谪也并未生气,他没有直接回答小姑娘的问题,而是转头看着那个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叹了口气后看着少年道:“楚元宵,如果你觉得我处事不公,那么我现在也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水岫湖三人尚未离开此地,如果你认为他们应该死在此地,我可以我的名义判定他们触犯此地规矩,进而将其抹杀。”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也没再说话,转过头看向了远处还在挣扎的郑醇柔。
楚元宵张了张嘴,最后有些无奈地闭上了嘴,说不过就只能闭嘴。
中年儒士并未插言,只是笑意盈盈看着两个少年人之间的交谈。
柯玉贽面色似乎更加惨白了些,嗫嚅了一下嘴唇没能说出话来。
楚元宵听着这句话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他之前已经听过一回了。
说着,她解下挂在腰间的那块做工精致的鱼龙玉佩,随手抛给少年,然后继续道:“这块玉佩就暂时押在你这里,准备换刀的时候,可以带着它来西河剑宗或者是来帝京长安,这两个地方离得不远,找剑宗守山弟子或者是皇城禁卫都可以,他们会带你来找我。”
白衣女子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这地方是你们说了算,我没什么可多说的。”
话说一半后就没有再说完,只是面带笑意看着少女。
一直低着头蹲在地上的少年有些迷茫,抬起头来看了眼看着自己的青衫塾师,又看了眼那个站在稍远处的姑娘,随后他重新低下头来仔细想了想,才低落沉闷道:“当时故意挑衅柯玉贽这件事是我有错,我猜如果不是我说了那几句话,柯玉贽可能还是会对付我,但应该不会想到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逼我低头,所以是我那些挑衅的话激起了他足够强的好胜心。”
心头发颤的水岫湖少宗主闻言气息一滞,但他看了眼站在远处捂着胸口不发一言的楚元宵,咬牙不服气地抗辩道:“崔先生,朱氏针对楚元宵一事与我水岫湖并无干系,我只是来此看个热闹,是他们挑衅在先……”
塾师崔觉静静看着二人交谈完毕,少女朝他行礼时同样抬手回礼,然后又静静看着少女离开。
话音的同时,一个青衫身影缓缓浮现在敌对的两伙人中间的位置,拱手朝着白衣女子行了个儒家揖礼。
说着话,这位小镇塾师一闪身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却到了那个捂着胸口的贫寒少年身侧,抬起一只手搭在少年肩头,运转修为帮他压住一些伤势。
白衣女子有些生气,抬手不轻不重刮了一下小姑娘的琼鼻,有些责备地道:“你这丫头怎么总是如此不计后果?小师姐要是没来,你岂不是就真的要被抬回家去养伤了?”
青衫儒士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不大不小的镇子笼罩在一片虚虚袅袅的云气之中,云波翻覆,缠绵飘渺,有几尊高达数千丈、形貌各异的巨大虚影就汇聚围绕在小镇四方,隐身在那云气之中,个个灵智鲜活俯视着围在中间的这座小镇,眼神冷漠,凶神恶煞!
他在这个地方当了多少年的塾师,就看了它们多少年。
那位一身白衣的女子剑仙见状同样环视一圈,剩下的事情也不需要她再插手,于是就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嘱咐道:“早些回来,我在李氏那边等你。”
随后,她便没再多话,朝那儒士抱拳行礼以示告辞,而后就离开了山脚下,没有给少年说话的机会。
就在这一刻,一声温润的声音缓缓响起:“儒门崔觉,恳请十二先生手下留情,容人一命。”
她转过头看着少年道:“如果用我今天帮你的这件事来抵你的那把刀,这价钱就太便宜了,这买卖你做的不值,所以那把刀就算暂时寄放在我这里,等你觉得筹到了足够本钱的时候,可以来找我赎回去。”
青衫儒士笑着朝白衣女子点了点头,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碍于礼法他没有看向那衣着有些狼狈的郑夫人,而是看着面色惨白的柯玉贽,表情声音都不再如前一刻那么和蔼,严肃道:“先前在无名巷,陆道长就曾警告过禁止外乡人的恶意冲突,你们作为当事的其中一方,不仅明知故犯,还挑唆朱氏在这里恶意针对小镇百姓,可知罪?”
郑夫人闻言轻轻松了口气,再次朝着那儒士躬身万福,“水岫湖认罚,谢过崔先生手下留情。”
崔觉朝着少年微微笑了笑没有多说,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柯玉贽继续道:“‘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这个话确实没有错,但在盐官镇这个地方你的手段并不成立,你把‘坐镇’二字想的太简单了。”
对面,听到崔觉的判罚以及那少女明晃晃的威胁之后,水岫湖三人齐齐脸色一变,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没下死手,她却一句话不多说直接下了死手!
一念至此,这位在西南金钗洲声名显赫的大仙人郑夫人咬了咬牙,忍着肩头的剧痛双手开始迅速结印,如果对面还不肯罢手,那她就只能拼命了!
楚元宵定定看着少女离开的方向,但仅仅片刻后就回过神来没再多想,以后的事情以后有机会再说,他转过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小镇塾师,恭敬道:“崔先生,我能问个问题吗?”
只不过西河剑宗上至开山祖师公孙氏,下至剑宗门下历代弟子,不爱虚名早就成了门风,所以无数江湖人未到一定层级,基本都不知道这位更多被称作“十二先生”的西河剑宗初代弟子,究竟厉害到了什么地步!
水岫湖郑醇柔自忖声名尚可,但也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能与这位战力彪炳的夜雨剑仙掰手腕!可攻击眨眼便至,她也只来得及将柯玉贽一把推出战圈之外,然后疯狂调动体内全部灵气汇聚于身前,竭尽全力抵挡那一剑之威!
远处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的夜雨剑仙一剑出手便懒得再看那郑醇柔一眼,转过头来看着自家小姑娘,替她轻轻抹了抹唇角,一脸宠溺加心疼,又带着丝丝缕缕的嗔怪。
李玉瑶看了眼自家师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青衫儒士见状笑了笑,继续道:“至于说我挡下十二先生的杀招,没有让她取了那郑夫人的性命,这个其实比较容易解释。”
少女缩了缩脖子,娇嗔地吐了吐小舌头,却没有开口说话,笑眼弯弯,亮如明月。
眼看着两人就真的要如那美妇人所说的一样,一人重伤,一人赔上性命,陡然之间变故再生,一道宏大浩然的剑光自虚空中突兀闪现,犹如热刀切黄油般一剑斩断那美妇人对于她手中仙法的掌控。
剑仙李十二临走前侧过头深深看了眼那个一身狼狈的小镇少年,随后剑光一闪,消失不见。
李玉瑶愣了愣,看着那儒士面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眯眼道:“崔先生的意思是,不杀郑醇柔其实是为了他?”
白衣女子闻言毫无仪态顾忌,直接翻了个白眼,但也没有再不依不饶,随手一招,郑醇柔身后那柄灵气长剑突然一顿,随后就缓缓消失,灵气四散不见。
中年儒士没有回头,他也看了眼少女离开的方向,随后抬高了视线看着小镇的方向,目光悠远。
少女李玉瑶还好,长刀插在地面上,她硬顶着巨力颤颤巍巍起身,嘴角的血迹愈发明显了些,但依旧紧咬银牙不肯低头。
柯玉贽说着话,无意间瞥见了青衫儒士身后的那个自现身就让他恐惧无比的白衣女子那一脸玩味的表情,话就越说越心虚,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小,到最后他更是自己就停下了话头。
儒士闻言回身,抬手朝着少年回了一礼,随后又摆了摆手示意少年不必在意,他看着少年缓声道:“关于你要找个人拜师这件事,暂时先不要着急,也不用去找那些已经进镇的仙家了,他们不会收你。”
还在躬身行礼的少年闻言不由一愣,怔怔抬头看着那中年儒士问了一句:“为什么?”
儒士摇了摇头,转身朝那已经被削平的两座坟茔微微作揖,一边轻声道:“因为他们挡不住真正要杀你的那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