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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55章 德不配位,必有殃灾(二)

第55章 德不配位,必有殃灾(二)

侯府大门缓缓紧闭,那围在周遭的甲胄纷纷退去,唯留尚且还没缓过神的众人,官嫦懿上前扶起覃羽,男人似乎一夜之间头发就染为霜白,他稍稍平了呼吸,立起肩抗重担的腰。

远处的覃云却是恼火,拔出手中佩剑便直朝夜念斯而来,抬手就将那寒刃架在他的脖颈上,恶狠狠道,“夜念斯,你真是个晦气东西,你到底和皇上说了什么,为何会削弱我覃武侯府兵权?你安的什么心?我一刀砍了你!”

夜念斯黑眸冷萃,直勾勾地看着他,脖颈上压着的那柄剑似乎多少带着些私怨,他唇角稍稍一挽,眸中闪过一丝不屑,“我说了好些话,可记不住完全,只是无奈陛下并未听我,否则,现在云少爷的脑颅,应该已经在我脚下了,”他稍稍无奈地闭了下眼,“可惜了。”

“你!”覃云气地红了眼,手上的剑稍稍用力,恨不得一刀直接砍了夜念斯,覃雨望急忙上前来挡在夜念斯身前,杏眼直勾勾地瞪着他,“大哥,这件事错在我,殿下保全了一整个武侯府的性命,你不许再胡言了。”

一侧立着的覃羽则是直接走上来,一掌打落覃云手中死死握着的铁剑,啪一巴掌就摔在他脸上,覃云惊错中踉跄了几步,在远处站住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覃羽神色冷肃,浊眸看向夜念斯,“夜王,你随我来。”他又瞪了一眼覃云,“你若无事可做,回屋呆着去,等霄贤回来,你随他到军中去参与划分,打打杂,别在府上窝着,头脑都窝愚了。”

言罢,夜念斯便随着覃羽离开,一旁站着的官嫦懿远远看着覃云,她如桃一般粉嫩娇润的双眸,此刻瞧着他,眼中露出一丝悲悯。

这便是他曾经用尽心力也想守护的“家人”,旁人不懂他所言,觉得他此举敌对夜念斯尖酸而苛刻,可是官嫦懿却是懂他的。

站在他的立场上,皇上逼迫覃武侯府接纳一个母族为反贼的赘婿,这个人不仅成了他妹妹最亲近的人,他最爱的妹妹还因此而训斥他、疏离他。他对朝廷忠心,可如今已经在家中消磨了八年光阴,就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是没有这个机会,他终究只能不甘地沦为无用之人。

而他一心着想的覃武侯府、覃羽,他们对夜念斯一个外人那般重视,对于他,却是无所谓、不多关切。覃云不知夜念斯深沉算计,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在他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太不公平。

夜念斯收回目光,黑眸看着前方,稍稍平了两息,“等到那些人死的时候,侯爷自然就知道是谁了。”他缓缓起身去,月青色的袍子从细腰两侧抖落在地,“天色已晚,侯爷早些休息。”

夜念斯黑眸冷静地看着他,眸中黑浪滚滚,伴着窗外瓢泼大雨的淅沥,他神色清然,一字一句道,“将这二十万兵马,权权交给江帆,侯爷退位,让江帆去做这大虞朝唯一的镇国侯。”

夜念斯并不喜欢让人跟着,且现在的局势,他的行踪并不好被人掌握,他稍稍垂下黑眸,语气很轻很柔,“没关系,二小姐,只是淋了一段路,从书房到这里,并不远的。”

覃雨望抬手摸上他胸前,却发现他只有后背的衣服稍稍湿了一点,其他地方的衣服并没有湿透,书房到这里这么远,冈墙植若没有给他打伞,他怎会才湿透了这么一点?

她杏眼看向男人,看了一会,唇角轻轻挽起,看来这小暴君不喜欢让别人跟着,又开始故技重施,想用苦肉计来让她把冈墙植支走。

覃雨望拉着他,强行将他摁坐在床上,从床上拿起长绒巾为他擦净青丝上的水,而后将他摁倒在榻,盖上被子,爬上床去躺下,一只手搭在他脖颈上,一条腿半屈着,刚好压在他腰下一点的位置。

覃羽浊眸一深,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可是若分覃家亲信给江帆,于武侯府是极大的损失,若是分原先的兰家军给他,只怕那些将士难平心头之恨,若是闹出祸事,性命难保。这真是进也两难,退也两难。”

因为他无功勋,无能耐,所以父亲、妹妹、奶奶,都看不起他。他的话,从未有一人尊重过,无一人听信过,是可以被随意反驳的、没有任何顾及而抛弃的。

夜念斯黑眸看向覃羽,眸中冰冷的神色稍稍散了半许,他总算明白为何覃羽欺上瞒下,家中贪出如此荫盛的财富,还手握重兵,却能高枕无忧地稳坐武侯之位。伴君如伴虎,他太懂如今的皇上了。

那是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皓月白长剑,此刻它无助、卑微地落在那处,任由这倾盆而下的雨欺侮。

覃羽稍稍一愣,浊眸中稍稍一红,他都疑是自己听错了,平静了气息,皱起眉头,脑海中飞快地想着夜念斯所说的这话。

“再反观朝野,贤德之人不得重用,凡是重要的位置,都安排的是江帆、何昌等人,夜皇要所有人愚钝,以至于保证自己的天下稳妥。这帝王的中庸之术,终究是水深难参透,若是触及,只怕朝不保夕。”

夜念斯迈开腿,走到台阶下,在雨中刷刷淋了几下,而后抬腿走上台阶,稍稍平了两息,没有敲门,反倒是皱着眉头,轻咳了两声,像是着凉了一般,嘴唇也白了半分。

他多年来从未对旁人所说过的算计,如今却是终于有了能懂的人,他心中油然生出一丝宽慰,故而他缓缓说道,“当今圣上看似不堪算计,实则精明过人。三百年前夜氏便为名门望族,在前袁薨灭后,夜氏将嫡女嫁给高祖皇帝,而后一跃成为皇亲,在高祖禅让后,更是许诺三百年后必然将皇位重还萧氏,以补益夜氏仁德之政。”

此时远处长廊中,官嫦懿这返回来,站在屋檐下,桃眼静静地望着他,手中一柄油纸伞静落在地,可她终究没有走上前去。

冈墙植打着伞将夜念斯一路护送回到覃雨望房间前,夜念斯立住脚,黑眸看了灯火通明的屋子,侧脸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你回去。”

可是对于他而言,她爱不爱他,在乎不在乎他,从来都是不重要的啊。

他为覃武侯府献出了自己的所有,可现如今,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他错了。一个没有能力、没有战功、不能让旁人敬畏的人,是不配爱人的,他所爱的所有人,都会将他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没有尊重,更不可能用他对待他们的方式去对待他。

雨势很大,覃云立在院中,剑眸直勾勾看着平躺在地上的长剑,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那剑上,清冷的月光萃透那寒冰刃的质地,那剑上的光如此刺眼,可却照不明他心中半寸黑暗。

他扶着地的手,狠狠地攥紧了拳头,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从前官嫦懿或许还会宽慰他一番,可如今这宽慰的话她却都不知从何说起?是从他将刀伸向她,她心死如灯灭,从前的自己再也无处遁形开始说,还是从她将他送的那块成色拙劣的碧玉藏在了袖中,或戴在了脖颈上,但终究再也没佩戴在腰前开始说?

她只是站在那处,静静地陪着他。她曾经的痛苦皆是由他而来,如今上前多走一步,都是对过往的不敬。

覃羽听明白了他所言,眸中闪过一道疑惑,“夜王所说的勾结,可是指萧镇?”

“夜皇即位后,萧家所有的直系姻亲全部被迫归隐,唯一的嫡女锦华成为我妻,而后也断绝红尘,入了空门。莫看萧镇如今如此得势,若非因他离萧氏血脉最远,祖上属于堂亲,只怕夜皇是必然不会重用于他的。从一开始,皇帝就是想用萧镇的发达堵住旁人的嘴,而萧镇能发达到什么地步,却是绝对握在他的手中。”

覃武侯府不给他这个机会,有人会给的。

夜念斯从他手中接下那枚黑旗,思索片刻,落在棋盘上一处,左右都无黑棋,亦无白棋,即便是围棋高手,似乎第一眼粗略看上去,也觉得这棋是无用的、胡乱落子。

覃云狠狠地捏紧了拳,闭眼的瞬间,一行泪缓缓从他脸颊流下,微微透白的两鬓此刻苍寒远胜往昔,他想起方才家人因维护那夜念斯,而敌对他的情景,心头一痛,再也无力强撑,单膝跪了下去,垂着脑袋。

他黑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此时电闪雷鸣,轰隆的劈裂声一阵接着一阵,听着让人惊心动魄,他黑眸中丝毫不颤地盯着那天边如白龙过江一般的天雷,渗出远胜黑夜的邪魅,缓缓说道,“到了那时,不用任何人做任何事,他会走向属于他自己深渊。贪这个字,他会用所剩不多的命,去深刻参透其含义。”

只是所有冰冷中,他心中竟然还余下一丝温暖,那就是他的妻子,官嫦懿,这是他最对不起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还爱着他的女人。这个想法,让他更加坚定了这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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