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官家的崛起,并非是容易的。官厉的家母虽然是夜长公主夜宁安,当今皇帝的表姐,但是夜皇的这位大表姐为人刚厉,当年皇帝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夜宁安所拥护的并非是他。故而在夜皇登基后,夜宁安就随着驸马远放吴钊,导致官家虽为皇亲国戚,但却处处受到压制,官厉曾以探高居榜首前三,但却依旧以审查未过的理由,削除名额,后费经多年,才混成了户部六品员外郎。
或许是时也命也,官淑良因怀育龙嗣而得宠,兰机薨逝,她协理六宫,位同副后。官厉凭此才有了和萧镇谈拢之筹码,后归附于他,一路跃升成户部尚书。可以说没有官淑良,就没有官厉的今日。
官淑良为皇帝呕心沥血二十余年,图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晋位,眼下被萧沁抢胡,官家就会失宠,彻底成为萧镇的走狗。没有利益权衡的关系,迟早会以一方的陨灭作为悲惨的结局。
所以覃羽在提醒官厉,福嗣宴,是他最后给官厉留的一个选择,这条路怎么走,决定他官厉今后的路,也决定了他是否会继续深挖兰氏一案。如果官厉想得明白这些道理,户部归拢于覃府,集齐两方权势,覃羽便有八成把握能拥护夜念斯为皇储,到时候,大虞将真正迎来覃武侯府的鼎盛,而兰家一案是真是假,是冤情,还是阴谋,对他已经不再重要。
园中,官嫦懿同覃羽解释了一番,说自己是磨香中了毒,才会神志不清,看周遭都是厉鬼,极其害怕之下才说出那些话,还找来自己前几日看病的那个京城名医,那大夫为她做了证,还讲清楚如何将她医治过来。
左右这件事最后也无人受伤,且官嫦懿的及时救场,覃羽是看在眼中的,很快他将这件事通报全府上下,并嘱咐不得有人传出,否则家法严惩。
这件事,就在所有人的不在意中,像风一样一点点地吹散了。官嫦懿不理解的是,她以为覃羽会再详细地追问下去,却不成想在她先后做到夜念斯告诉她的三件事,见官厉解围、找大夫做证、以香毒为理由解释自己说的“胡话”后,覃羽居然真的没有再详查那一晚的明细。
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算计,站在园中,紧紧捏着手,神色自然难掩紧张,但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静了不少,她也逐渐意识到,夜念斯此人,当真是一个心机高手。
“懿儿?”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唤,官嫦懿眸中稍稍地一愣,随即,身侧被一股温暖环绕,覃云的脑袋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沉重,“你怎醒来后未见我?现在可还觉得难受?懿儿,等下我陪你去太医院瞧瞧,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失而复得,唯一挚爱,若能用一些话来形容覃云彼时的心情,这些字他自己认为是合适的。他从未在眸中露出如此惊怕,他生怕眼前的一切是不真实的,他所做过的所有事情、所有选择都没有后悔药可吃,可他庆幸的是,自己足够幸运,因为被他误伤的妻子,她活过来了。
那个深爱他、将他当成唯一的妻子,她好好地被他搂在怀中,此时此刻,永生永世,他再也不会放开她。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真正意识到她的珍贵,意识到自己从前错过了太多也辜负了太多,所幸,他觉得自己仍有机会偿还。
官嫦懿眸中并无波澜,她抬手轻压覃云,肩膀一别,从他怀中挤出,垂头稍退半步,扬起眸子含笑着,“官人,我并无大碍,只是染了些香毒,那香稀奇,自然是军医也不曾见多的。现在已没事了,我身子觉得困乏,先回去歇着了。官人也到了上部的时候,莫要误了时辰。”
言罢,她微微降身给覃云行了个妻妾礼,而后转身缓缓离去。转身的一刻,她面上的笑一散而尽,眸中冰冷煞然,再无恋色。
覃云或许是太高兴、太欢悦了,他倒是觉察出官嫦懿有些客套了,但想着或许她真是累了。他揣着笑从园一路走出去,从未觉得人生如此有盼头过,自今日起,他会为自己选好路,让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人,享尽无上尊权,让自己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再也不受人消遣、不被人略视。
可他不知道的是,从前官嫦懿腰间悬着的那块鸡血玉石,再也没出现过在她身上。她丢掉了所有艳色的衣裳,青、紫、蓝、灰,成了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官大小姐,眼中能看到的全部绝色。
午觉过后,覃雨望从温暖的被窝中醒过来,不知怎么最近总觉得困乏,大概就是应了那句话,春困秋乏夏打盹,她睡地身上都隐隐发汗,扶着床坐起身时,门外正巧传来脚步声。
“进来,”她一边穿鞋,杏眼看向门口。柳叶推门探头,声音轻轻地说道,“二小姐,您要的人到了。”
覃雨望眉间一喜,急忙站起身去,抬手披上衣裳,“住处可安排好了?”
柳叶点头,“都妥当,您要的兵器也都配好了,就是不知道那位冈墙植大人,是否喜欢那些,都是让三公子亲自挑的呢。”
“无妨无妨,听说他从前在军中就身法了得,应该样样都是精通的。”覃雨望脚步利索地朝外面走去,走了几步,蓦然转过身,杏眼盯着柳叶,“对了,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夜念斯,”她眼睛稍稍一动,眸中喜色隐染,“我要给他个惊喜!”
柳叶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放心吧二小姐,我嘴很严的。”
且说覃雨望和夜念斯在须臾山上一劫,掉落在吴钊县上,托了一个叫冈墙植的人所帮助,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安返京。覃雨望近来总觉得夜念斯神出鬼没,白日时时常找不到人在哪里,晚上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思来想去,觉得若是能给他安排个保镖,随身护着他,也算是监督他,那应该能为她省下不少力气。
冈墙植所住的屋子就在这个院子的北面,覃雨望走进院子,左右看了看,除了那石桌上放着一个单薄的包袱以外,柳叶里外地瞧了眼,都没看见人。
等待之间,覃雨望随意地瞥过他的行囊,只见那布料已经被洗地脱了色,甚至要破洞了,可是依旧还用着,那包袱上绣着两朵白梅,好看地很,能看出来绣工是十分精致的,有这手艺的女子,必然是个温婉得体的大家闺秀。
正说着,一个个子很高,身材粗壮的男人两手拎着不少的东西,从外面哼哧走进来,覃雨望转头一看,原来是去府上内勤领衣食住行用的东西去了,那男人浓眉大眼,看到覃雨望,两只手上提的东西啪嗒一掉,单膝跪地,声音似牛,腰板备直,“冈墙植见过覃二小姐!”
覃雨望杏眼中一喜,上前双手将他扶起,“你不用客气,此处可还满意?”
冈墙植唇角轻勾,眉眼中清澈见底,“承蒙二小姐抬爱,能让我一闲人可重新凭本事有生机可活,此处十分好,我甚是感激!”
覃雨望点点头,看着他那又坚定又清澈的眼神,一时间莫名不知道说什么,她左看右看,勉强用那包袱拉拉家常,以引出她想让他监视夜念斯的事情,“你这包袱倒是特别,这白梅很是漂亮。”
男人眸中很少见地露出一丝难过的意味,“那是我妻子绣的,她已故去三年了。”
覃雨望一愣,急忙说道,“抱歉,我无意提起你伤心事。其实我让你来,除了帮我保护夜王殿下,还有一个差事。”
冈墙植抱拳垂首,声音洪亮,“二小姐请说,只要不违背簿屈底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覃雨望稍稍咳嗽了两声,左右看了看,稍稍靠近他,压低了声音,“我想让你帮我监视夜念斯。”
冈墙植一愣,随即大声说道,“监视夜王殿下?不行,这有违簿屈做人道理。”覃雨望急忙压手,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他小声一点,千万别被夜念斯听到了。
她左看右看,好一番确认,好在夜念斯不在,她继续压低声音说,“你就是跟着他,看他每天都在做什么事,见什么人,要是有特别的,就跟我报告,就这样就行了,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好着急,怎么好不容易找了又忠心又听话的,结果是个一根筋呢。
身后传来一个嗓音清漠的声音,“不知在二小姐眼里,什么样的人才算是特别的。”
覃雨望以为是冈墙植问她,她随口答道,“总之,夜念斯只能见我,除了我以外,他见谁,你都得告诉我。”
站在她身后的夜念斯唇角轻勾,微微一挑眉,稍稍凑近覃雨望耳边,黑眸中裹着一丝不屑,“可在我眼里,二小姐才是最特别的那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