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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狼口脱险

即将到须臾山的顶峰时,狼群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那头雪白的母狼直冲覃雨望而去,夜念斯下意识抬手护住她的脖子,左臂的伤口再次被咬裂,他眉间微微一皱。

兰茵很敏捷地躲过了狼群的进攻,即将到绝命崖时,它无法回头,身后的狼群虎视眈眈地冲上来,在生死一瞬间,兰茵朝下面看了一眼,眼神一亮,毅然跳了下去。

夜念斯将覃雨望紧紧含在怀中,闭上了眼睛。

他们飞速地下坠,在寂静的夜空中划过,打乱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母狼立在悬崖边上,扬起头颅仰天长啸。

“嗷——呜——,嗷——呜——”

覃武侯府。

夜已深沉,正阳街上却灯火通明,数百甲胄列队武侯府门外,各个身披月白战甲,最低品阶也是正五品将军。

京城外六队人马共万余人精兵,带着武器辎重以千里加急的速度直奔须臾山。

府中正厅,覃羽坐在竹木雕的椅子上,头发似乎在一夜之间白了一些,他闭着眼,一手扶着太阳穴,冷静地等候着结果。

旁边的椅子上,辰傅和闵梳此时,如坐针毡,他们看向旁边满眼新奇左右张望的篆秋,眼眸中慌张就更是难以掩藏。

辰傅还是先开了口,赔着笑,也不敢太大声说话,“侯爷,那十四弟……确实是自己要跟我们去围猎的,三皇兄一喊他就去了,对吧皇兄!”

闵梳用胳膊肘怼了下篆秋,后者急忙点头,“对!对!”

“所以这事儿,和我们真的没什么关系,我们哪里知道那是什么狼山嘛……”辰傅诉着苦。

闵梳倒是始终一言不发,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今天就是那覃雨望和夜念斯都死在山上,他量覃羽也不能怎么办。

“咕,咕……”篆秋的肚子响起来,他左右看了看,指着一个奴婢,“你,你去给本皇子弄点吃的来!我要吃塔饼、焖豆腐、骨头汤、薏湿糕、煨排骨、小龙虾和盐焗鸡!快点去!本皇子饿了!”

周围的家奴拳头都攥着劲,眼神愤恨地盯着他们,那女婢并未说话,而是看向了覃羽。

覃羽睁开眼,浊眸遥遥地看着远处,黑暗中一个人影走进来,覃云进门,单膝跪地,神色凝重,“父亲,第一批人马已经到山下,须臾山地界很大,约莫有半个京城。”

覃羽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从袖口中摸出一块铜色的符令,椅子上坐着的三人顿时眼睛都看直了。

那是一枚里面为纯金,表层渡青铜的虎符,只有半个巴掌大,是这大虞朝独一无二兵权的象征。

他伸出手去,覃云手掌朝上,双手高过头顶,覃羽将虎符放在他手中,声音冷肃,寒气逼人,“本侯命你,调五万骁骑营,一日之内,就是给我铲平须臾山,也必须找到二人。”

覃云接令,“末将遵命!武侯静待佳音!”说完,他便转身快步离去。

闵梳和辰傅面面相觑,他有些不屑地看着覃羽,“侯爷,你这阵势也太夸张了,不就是两个人么,这调兵,恐怕有失分寸吧。”

辰傅却发现这武侯并非那么好说话的人,所以什么也没说。

覃羽背着手,站在他们身前,侧眸凛冽地一瞥,那眼神逼人更甚,多看两眼都觉得后背直冒冷风。

“各位皇子,等我的乖女儿和贤婿回来了,老夫一定好好宴请各位。”

闵梳笑了笑,他就知道,量他也不敢怎么办。

覃羽浊眸一深,坐在椅子上,“要是回不来了,老夫也会宴请三位。只不过吃的席就不一样了。”

他微微扬手,看着他们三人,“我覃家很少办丧事,此番若是我覃府挂上了白绫,”他眼神冷辣,声音却平静,“我保证,这京都上下,每家每户,无一人可安然度过这景和十三年。我覃府中人无缘受辱而死,一人陨,我覃羽必让万人陪葬。”

他放慢了语速,“首当其冲的,就是三位皇子因围猎死在了狼山上。各位吃席之时,别忘了多吃一份,毕竟能活着吃自己的丧席,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覃羽的声音没有一点点的波动,哪怕是声调的上扬,或者是盛气凌人的架势,一点都没有。他平平静静,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诸如何时用膳,几时扫尘,明日天亮之时,是先净口还是先净面……等等小事。

闵梳急了,“武侯,我们可都是皇子!你难道还能取我们性命不成?!”

覃羽的眼神平静而冷辣,默了半响,没忍住轻声叹了下,“三位皇子不是自己要上山的么,怎么,只有你有证据,本侯就没有?”他声音蓦地威严,声如洪钟,掷地有声,“那你未免太小看我武侯府了。”

这下,闵梳是半点笑不出来了。他默默地放下腿,一抬头,辰傅也是唇色苍白,就只有篆秋一个人,还在眼神清透地到处张望,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吃席。

他们是真没算到,那覃府二小姐,竟然真敢拿着那图纸上须臾山。她去找了萧宴问他们经常去的地方,萧世子本以为他们肯定不会在飘红楼,毕竟当天做了亏心事,总要找个地方躲躲,结果就带着她去了,一抓就抓了个准。

萧世子为了避嫌,也没等到覃雨望盘问,就借口离开,她那个刁蛮劲一上来,那是谁都不怕,迫于威压,他们实在没办法才告诉了她,身上那须臾山的图纸也被她抢走。

他们本以为一个女人家,说什么都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再说她不是之前和萧宴青梅竹马么?那被这赐婚横刀斩断,也亏地他们还尊敬地叫她声嫂子。

现在两人就盼着,那夜念斯死活无所谓,就是覃雨望,可千万别有一点点事,不然他们恐怕真还走不出这覃武侯府了。

天亮,雪停。

覃雨望醒过来的时候,眼中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微微抖动着眼睫,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

她尝试呼吸了一下,手边也逐渐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冰凉。

她真的还活着!

她慢慢地睁大眼睛,映入眼帘的天空,就是白茫茫的,下过雪,它并没有那么晴朗,也没有传言中,柳暗明、绝处逢生后那么湛蓝。它还是灰蒙蒙的,好像这个世上什么都没有变。

可是他们活下来了。

她欣喜若狂,急忙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手中倍感冰凉那物,并不是雪,而是男人的手。

夜念斯躺在她身旁,浑身已经冻僵了。他俊瘦的面庞如死水一般凄白,唇上无半点血色,额头上的伤痕凛厉而骇人,掉落之时他近乎完全护住了她的身体,故而浑身都是被刺、被戳、被勾破的伤痕,轻重不一。

兰茵的一条腿上有伤,此刻正难过地舔着夜念斯的脸。

覃雨望上前,在他的脸颊两侧拍拍,又在他的心口处听了听,那微弱的心跳声,还在,还没有消失。

覃雨望起身看向四周,她从绝命崖上跌落,却不成想这下面,不仅是一条湍急的河,竟然还有一片巨大的沙地,其中还埋着一些冻僵发黑的西瓜藤,在这里不远,应该有人家居住。

她正想着,远处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背着竹筐走过,覃雨望眸中含喜,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冈墙植走了几步,停住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转过身去,却看到那里有两个人,还有一匹马。

他看着沙田旁边冰冷刺骨的河水,眼眸中微微泛出一些疑惑。

茅屋中燃起炉火,温度一点点回升,覃雨望握着夜念斯的手,在床边焦急地唤着他。

冈墙植从门外进来,手中拿着两个瓷瓶,声音浑厚,“这位姑娘,这是我之前在兵营中用的药,快些给你夫婿用上吧,他的伤可不轻。”

覃雨望勉强地笑笑,“多谢你了小哥,”她拿起那瓷瓶,手指触到底部,摸到一个字,她翻过来一看,是一个“覃”字。

她眨眨眼睛,“敢问小哥之前是在覃家军中任职?”

冈墙植十分诧异,瞪大了牛一般的眼睛,“姑娘怎么得知?”

覃雨望收下那药,“我姓覃,叫覃雨望,是武侯府嫡女,这一位是我夫君,当朝十四子,夜王殿下。”

冈墙植一听,急忙单膝下跪,“小民不知是二小姐与殿下,多有怠慢!只是你们怎会出现在那处?”

覃雨望摇摇头,“这说来话长,你可否帮我传一封信到武侯府上,派人来接我们?”

冈墙植想了想,“应该不用那么麻烦。实不相瞒,这里是吴钊县,也是小民的老家,昨日路过对岸时,看到有大批同僚在山上搜救,现在看来,应该是武侯府中人。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覃雨望转头看向夜念斯,将他的衣服慢慢褪下去,看着他身上那骇人的伤口。纵然她对他没半点好感,可这粼粼入骨的伤,却让她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些。

她想起奶奶宽慰劝诫她的话,说夜念斯身世颇苦,让她千万不要心生怜惜,对他动心。

她自然是不会爱上他。只是……在这么苦的人生里,他还会沿着覃雨望为他设定的命运,因为她好,而喜欢上她,放弃夺嫡么?

约莫沉睡了三日,经历了高烧、失温几次波折,在一个清早,夜念斯深吸一口气后,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眼,恍若隔世。

身上的伤很痛,他几乎没办法正常地呼吸,但是每一处都包扎了起来,不像从前那般糜烂到露骨的境地。

他强撑着床,缓缓坐起身,还是熟悉的小屋,粉色的布置,素色的紫檀木家具,他回到覃府了。

接下来的几日,他被批准住在南院,房间就在覃雨望的隔壁,一连七日,都没有见到她。

临近正月了,府上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事情可以做,唯独他显得格格不入,也无人与他说笑,亦无人责骂、刁难于他。

他坐在阁楼上,手里捧着那本从前爱不释手的《孙子兵法》,眼神却忍不住地看向窗外。柳叶说,覃雨望的伤不那么重,在他醒过来之前,被召入宫中去了,具体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深邃的黑眸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散出一些淡淡的无聊,他垂头看了看那书,黑眸瞥到窗边整整齐齐一摞《静心录》,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数了数,正好十册。

他随便抽出一册,眼睛自上而下一目十行地看起来,正要翻页的时候,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他放下书,不太自然地伸出一根手指,压在第一个字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

午饭还没到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夜念斯听见了那故作小心的声音,黑眸微微瞥到一旁,没有回眼,而是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静心录》。

覃雨望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正要吓他,夜念斯突然转过身来,微微扬着下巴,轻轻一挑眉,“二小姐,有事么?”

覃雨望尴尬地笑笑,【这男人真扫兴。】

“当当当当!”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笼屉,“尝尝!这可是我从宫里带回来的!”她解开盖子,里面放着六只可爱的小白兔糍粑。

覃雨望四仰八叉地躺在飘窗上,唉声叹气,“哎哟,这几天可是累死我了,你都不知道,就为了阖宫家宴时做那诗女,我居然还要去提前培训,哪里记得住啊!真服了。”

夜念斯看着小白兔,红红的脸蛋,粉粉的耳朵,黑玛瑙似的眼睛,果真做地十分逼真。

覃雨望一个咕噜翻起身来,“不过呢,到时候家宴一过,赢了的诗女会得到几万两的赏赐,也就算是压岁钱了。殿下,你有没有想要的新年礼物?”

夜念斯黑眸微微转向她,冷漠地说道,“没有。”

覃雨望起身坐在他旁边,“你别这么扫兴嘛,你可以先想一想,不着急回复我。对了,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带你去!”

“我不去。”夜念斯眉间微皱,反抗了一下。

“这可由不得你!”覃雨望拉上他就跑。

一座小小的寺庙,开在了正阳街上,许多人带着香火进去参拜,里面有一尊大佛,金光闪闪,佛光普度。

夜念斯黑眸看向她,“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里。”他转头就走。

覃雨望急忙拉住他,“我们进去拜一拜,还能求佛缘呢,快来。”

覃雨望硬是拉着他进去了。

夜念斯很少踏足这种地方,他从来不信这些。如果神佛可保佑他,又怎会让他落得如今的境地。

覃雨望拉着他在一位大师面前坐下,买下两本功德簿,请大师为他们写上了名字。

覃雨望将其中一本放在夜念斯手中,又塞给他一支笔,“可以把一些心愿,祝福写下来,求得上天保佑!”

长长的红木桌上,覃雨望在这一边,夜念斯在那一侧,他看着覃雨望奋笔疾书的样子,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覃雨望在功德簿上写下:【夜念斯,平安,听话,懂事,疼老婆,健康,不受伤,不被人暗算,快乐,经常笑,不读兵书,学会爱人,不要惹事,不要让爹爹不喜欢……景和十三年,腊月二十八】

夜念斯看着那功德簿,抬手想要落笔,却在墨染纸张的一刻,停了下来。

他也曾写过功德簿,为大虞朝,为那个父亲,为兰氏一族求过平安。

只可惜,这三样,最后注定无一可得平安。故而他这笔下写的不是祈福。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他只知道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一切,拥有的一切,到了他这里,总要打些折扣的。

这大概也就是苦难之子的命数,他认了。

他放下笔,大掌重重合上那功德簿。这地方如此虔诚,里外都是怀着善意的人,可却激起了他心头之怒。他们都盼着功德簿上的人活,而他却盼着自己曾经写下的那本功德簿上的人,那唯一的血肉至亲,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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