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虽是乾隆盛世,却世风日下,千年未有之道德洼地,我大清需要一道亮光,改变人人只求银子的现状。”
“推出一个李郁,就会有千千万个李郁。”
福康安的戈什哈,
把此人当成了一个疯子。
然而,福康安却不这么看,
他让人调来了所有关于李郁,维格堂的资料。
再结合前面,
私自组建救火队的事,疑点越来越多。
其实,
苏州府的官绅胥吏们,如果抛开利益,很容易就琢磨出李郁的事不对味儿。
但是,
个个都被银子闪了眼,不自觉的给李郁加了许多的滤镜。
不想管,不愿管。
无论他做什么,都自发的给他找到合理的解释。
这大约也是人性的缺点,
趋利避害,擅长自我麻醉。
什么要从理智第三方,客观角度评价,不存在的。
就问你,
一人天天骂你,讽刺你。
另一人豪爽大方,连吃带拿,加逛窑子,都是他买单。
你觉得谁是好人?
……
福康安走马灯似的,召来了许多官吏,商人。
分别询问了关于李郁的事。
最终,
他把碎片信息拼凑到一起,就得出了一个骇人的结论。
李郁是个很不安分的豪强,
结交官府,私蓄打手,开矿挣黑钱,无法无天。
这种人,表面恭顺,实则胆大包天。
对朝廷毫无敬畏,唯利是图。
属于不稳定因素,无论有没有嫌疑,最好提前排除。
“让知府衙门,派个人去把李郁叫来。”
“抚台大人,您要召见他?”
“区区一介豪强,还不够格。随便派个人审审,定个罪,流放抄家。”
……
福康安目前最上心的,还是满城。
京城的大爷们,马上就要拖家带口的来了。
要是来了没地儿住,吃的还差。
这帮人能天天跑到巡抚衙门撒泼。
你还别以势压人,
保不齐,里面就有一位大爷,是自家拐了几道弯的亲戚。
总之,
旗务复杂的很,搞不明白的。
即使是和珅那么精明能干的臣子,也不敢对内务府改动太大。
只是偶尔敲打,弄些银子贴补内库。
把李郁流放抄家,
一来杜绝可能存在的隐患。
二来,还能为满城再增加一笔经费。
“三公子,喝碗热的银耳莲子羹,早些歇息吧。”
“阿伯,你先去睡吧。”
“公务是大清的,身体是自己的。明儿再理事吧?”老管家表情殷切,好似父亲傅恒再世。
福康安心底一软,放下毛笔:
“成,听您的。”
老管家这才欣慰的离开了。
他深知,富察氏的男人都是工作狂。
老爷傅恒,就是因为征缅之战,过度劳累病死。
他是旁观者清,
整个巡抚衙门,只有他才有这样说话的资格。
毕竟,
他是富察氏的忠心家生奴,几辈子伺候主子。
哪怕是福康安这么傲气的人,也把他当半个长辈。
……
来自不同渠道的消息,都抵达了李郁的案前。
众人大惊失色,这刚过完年,
新任巡抚就要动手了?
李郁将几份情报,综合考虑了一下。
拖!
直接称病,看看官府的反应。
巡抚衙门只是说召见自己,又没说要抓捕自己。
范京担忧的问道:
“福康安不好糊弄吧?”
“嗯,除非他铁了心派兵来抓我,否则我就拖到底了。”
黄文运的心腹管家也来了,
他带来了一张纸条,打开后,只有一个字:拖!
居然和自己所想不谋而合。
李郁抚掌大笑,
感慨黄知府真是个妙人,宦海老手。
官场规则之内博弈,
拖,就是一张王牌。
而李郁判断,福康安没有看破自己,才会有如此打草惊蛇的举动。
……
这世上就是如此,
许多人缺少的只是一个机遇,一方舞台。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始皇帝若是长命百岁,沛县那帮人该屠狗的屠狗,该哭丧的哭丧,该刮羹的刮羹。
曹睿多活30年,司马懿就是“大魏的周公”。
汉武帝若是没看上卫子夫,卫青就是“羊圈里的一号战神”,霍去病是“二号战神”。
想要青史留名,能力是个必要不充分条件。
史书留名的所有英雄,都是无数随机复杂因素综合作用下的结果,少了任何一项因素,他都不是你在史书上看到的形象。
而捧着手机,看到此处,面色凝重的你,
若早生100多年,很可能也会大不一样。
啊!
……
当初做通判,
碌碌无为的黄大人,多么普通。
如今风云际会,那是何等的精明能干。
杜仁不在,否则他定会领悟其中的秘诀。
一个“拖”字,
就凝聚了官场四成的智慧,非老司机想不出来。
急事,拖拖就不急了。
重担,拖拖就散架了。
难事,拖拖就不难了。
小事,拖拖就忘了。
知府衙门装模作样的来人,得知了李郁伤寒,卧病。
抄了张药方,回去了。
第二天,
夹杂在不重要的公文里,送到了巡抚衙门抄事房。
第三天,
终于有人瞧见了,送给了福康安。
福康安批示,
“抓起来,治病审问两不误。”
又是几天后,
终于有了回应。
要求巡抚给个明确说法,以什么罪抓李郁。
抓人容易,放人难。
皇上南巡的疏浚工程,还有满城所需的砖瓦,都是维格堂承揽的。
抓了李郁,工程就得停摆。
当然了,如果李郁确实有重罪,
知府衙门绝不姑息,
但是万一抓错了,这影响谁来承担。
……
与此同时,
运河两侧,苦力们突然罢工。
理由是还几天没拿到工钱了,之前都是日结,最近拖欠5天了。
维格堂则是两手一摊,
表示现在人心惶惶,没心情带队伍。
苦力们,表现出了异常的团结,
甚至成群结队的,坐到了城门口。
成百上千的,晒太阳,盯着来往的行人客商。
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经过,
能被盯得发毛,回去做半宿噩梦。
差役们也没法管,
因为人家没进城,也没堵门,
更没打架闹事,就这么安静的坐着晒太阳,似乎没违反《大清律》吧?
而协会的人是清楚的,
苦力们这么团结,是因为王六派人散布了消息。
官府某位爷的小舅子眼红,想抢工程,
一旦李爷失败了,退出工程。
以后每天20文的工钱,就没了。
苦力食堂,也甭想了。
都踏马的喝西北风去吧。
……
事关肚子,兹事体大。
即使是懦弱,惧怕官府的人,也生出了莫名的怨恨。
于是,
苦力们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李爷不能倒,倒了自己饭碗就砸了。
还有那一文钱的套餐,也得泡汤。
城西,
修建了一半的御亭,也停工了
福康安马上就知道了,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
城北,
给满城供应砖瓦的三口窑,都塌了。
烧窑匠人跑了,留下了无人照应的窑,因温度过高塌了。
现场狼狈不堪。
局势,有失控的趋势。
福康安愤怒的摔了笔,从墙上取下佩刀。
准备调动抚标,去把那个姓李的小王八蛋薅出来,在城门口关站笼。
突然,
太湖厅同知段迎武急匆匆跑来,
“抚台大人,维格堂李郁,搭乘客船,说要去杭州府找名医治病。”
“下官要拦截吗?”
福康安一听,暴怒,揪住段同知:
“此处赶到码头,需多久?”
“抚台大人马快,小半个时辰就够了。”
……
“抚台大人,要不要发海捕文书,让杭州府配合捉拿此人?”
福康安忍住抽刀砍人的冲动,
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本官暂时不见他了,让他好好养病。”
“是,下官也觉得不见为妙,他得的可是伤寒,病气传染,抚台大人千金之躯,不可涉险。”
福康安不想再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怒气冲冲的回到书房,老管家悄悄跟了进来。
“三公子息怒。下面的人就是这样,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阿伯,区区一个豪强,居然从知府到胥吏个个都护着他。这还是大清的天下吗?我准备秘密调动一支精干骑兵,先抓人,后通知他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