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我记得去年清水教起义是在临清县吧?”
“是的,小的那会就在县衙里打家具。”
李郁笑了,还好,他说了实话。
“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清水教占了县衙,把官吏全部杀了,我们要么加入义军,要么被当场砍死。小的就加入了义军,跟着打了两仗,后来败了,小的水性好,才逃得一命。”
“杀过官兵?”
“杀了一个绿营兵,在城里还杀了两个士绅老爷。”
“什么感觉?”
“第一次很难受,饭都吃不下。再后来,就和杀猪差不多了。”
……
刘武,被任命为了劳工队副队长。
造过反,杀过官兵,没有撒谎。
李郁觉得,这个人可以用。
一鼓作气,和劳工们伸出了橄榄枝:
“如今的世道,想活的好,就得靠自己。”
“想加入护卫队的,明日一早,找刘武报名。每月1两饷银,不必干苦力了。”
李家堡的武装力量,迫切需要扩大。
如果不是因为忠诚问题,早就要招募新人手了。
畏缩,麻木,懦弱,愚昧,狡黠,大清朝这样的人太多太多。
有些人上无片瓦,下无锥地,今日被税吏打,明日被乡绅压榨。
却还是昂着头,说出一句:
“日子本该是这样的。皇上英明,是底下这些人太贪了。”
李郁气的差点跳河。
时间久了,他的心也越来越硬。
今日,用十几个逃人的血,让上百劳工纳了投名状。
傍晚,堡外突然一阵吵闹。
李郁询问才知,原来是那十几个逃人的妻儿。
众人要赶走她们。
犹豫了一会后,还是派人把她们送去了西山煤矿。
西山岛周围都是水,没有船就是个孤岛。
她们大约活不到冬天。
只不过是换一种死法。
……
第二天,刘武递上了一份名单。
愿意加入护卫队的,总计83人。
看来,昨天的效果不错。
李郁很欣慰,聊了几句: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造反。”
“你怕不怕死?造反是会死人的。”
“回老爷,小的不怕。”
“哦?说说看。”
“官兵四面合围,小的跳运河逃命,后来一路讨饭,给人做木匠活儿,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小的真想明白了,就算不造反,我也活不了。”
这个回答,让李郁神清气爽。
他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杆火绳枪。
“好好干,跟着我打江山,即使有一天你死了,我也保证你子孙终生衣食无忧。”
“谢谢老爷。”
刘武,连忙跪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李郁就那么坐着,坦然接受了。
众生平等,太不现实了。
即使是几百年后,也只是相对的平等。
先击败清廷,再挑战人性吧。
……
报名加入的83人,从李郁手中挨个领取了第一个月的饷银。
实打实的银子,比画饼强十倍。
接下来,就是严格的训练。
从列队,结阵,到装填火枪,起码需要1个月的时间,才能勉强做到。
3个月,可以大体熟练。
比起训练一支冷兵器精锐,无论是时间成本,还是钱成本,都不值的一提。
干苦力的人手短缺,很好解决。
随便摆个摊,招募流民干雇工,要多少有多少。
只不过,要考虑府衙的反应。
虽说,如今从知府到班头,个个拿自己的好处。
可是,他们毕竟还是清廷的忠臣。
在大是大非面前,未必敢帮李郁。
这又绕到了胡师爷之前说的那个话题,开矿的合法地位!
只要西山煤矿一日不在户部名单内,地方官府就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从你这只是拿钱。
一旦出乱子,朝廷就会拿他们的命。
这个逻辑,很清晰。
“难道,我真的去找胡师爷?”
李郁自言自语,非常的不甘心。
胡师爷的甜枣,又大又甜,可每吃一颗,都要付出好多的人命。
雷老大,加上几个弟兄的鲜血,就是最好的佐证。
李郁决定,再等等。
等刘千,从徽州府回来。
了解一下那股山匪的情况,还有韦俊入伙后的待遇。
再做打算!
……
“阿仁,胡师爷女儿长得如何?”
“据说还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
“年龄呢?”
“豆蔻年华。”
李郁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实在不行,还可以换一种思路。
上车不买票,让老胡头跳脚去。
枫桥镇,钦差行辕。
元和知县张有道,终于等到了召见的机会。
给钦差的亲信家人,就了200两门包。
他的心都在滴血,舍不得。
自从上次投机,一船布沉入长江,他就没回满血。
如今女婿病故,女儿只能回来居住。
又多了一笔开销,实在是闹心。
“张大人,请吧。”
张有道集中精神,步入了钦差屋子。
“卑职元和知县张有道,拜见钦差大人。”
“起来吧。”
钦差是上三旗人,和军机大臣阿桂,据说有点亲戚关系。
长得很有福相,耳朵尤其长。
这也是他最得意的一点。
“张大人,本钦差派人查看了你县官仓,还有账目,你干的不错。”
“谢钦差大人夸赞,卑职自从上任以来,无一日敢懈怠。”
“下去吧。”
简短的对话,毫无营养。
张有道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这其实是敷衍。
朝中无靠山,钦差能不找你的麻烦,已经是幸运了。
罢了,还是回去和如夫人唱戏吧。
这当官,和唱戏真没什么区别。
都是粉墨登场,看谁演技好。
……
钦差来了,地方上自然要配合。
施粥,就是性价比最高的一种方式。
光在枫桥镇周围,开设了足足30个粥厂。
府衙,县衙,各士绅,都积极响应,号称是粥厂包围苏州城。
官仓的陈年粮食,还有善人捐献的老米,一股脑的都派上了用场。
钦差很满意的看着喝粥的壮观景象。
忍不住想做作诗一首,然而刚吟了一句,就卡住了。
只得讪讪作罢,心想这汉人的玩意真难学。
难怪皇上每次巡游,都要去曲阜孔府瞧瞧。
如今的粥厂,也都用上了蜂窝煤饼。
引得这钦差啧啧称奇,还特意瞧了一下成品。
“这是何人发明?”
“本府柴禾商会会长李郁,此人素爱行善事。”
“哦?他人在吗?”
“这会不在,他正在城东娄门施粥。钦差大人想见他,下官这就派人去通知他。”
“娄门”,
在府城东北侧,属于元和县地盘。
李郁带着人,大清早就开始在这里施粥。
一来响应府衙的号召,二来确实也做点善事。
顺便招揽一些青壮,没有家眷的。
6口锅一字排开。
“施粥啦。一人一碗,排队!”
维格堂的幌子在一边飘扬,让路人都看见。
……
饥民的数量实在太可怕了。
一开始每口大锅前还仅是三四十人排队候着,很快就变成了看不到头的队伍。
“娄门有施粥”的消息一传开,城外饥民就蜂拥而来。
中午时分,已经是漫山遍野的人。
李郁的额头冒出了汗珠,他拉过范京:
“你速去县衙,请派衙役过来维持秩序。”
“我感觉不妙,一会得出事。”
“再去粮店拉5车粮食过来,不能断粮。”
黑压压,缓慢挪步,表情麻木的饥民,就像僵尸一样。
不时有人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城墙上,看热闹的人不时发出惊呼,满脸兴奋。
不必惊讶,看热闹是国粹之一。
只要是和自己无关的事,皆可看热闹。
恶劣的生存,让许多人失去了同理心。
相反,看到同类凄惨状,反而能成为一种自我安慰,减轻自己的心灵痛苦。
俗称阿q精神胜利法。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