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固辞定定看着她,又进一步问:“你可是有身孕了?”
闻言,沈烟寒瞠大的眸子愈发大张,讶异到结舌:“你、你说什么胡话?”
沈固辞拧眉:“真没有?”
沈烟寒利落干脆:“没有!”
她虽胆大妄为,但婚前有孕这样平白无故落人口实的事,她还是有分寸的。
但这话一出口,沈烟寒心底却漫出些慌张:这些日与秦月淮那样,事后她也没喝避子汤,若要说怀上身孕,倒也不是没有一丝可能。
饶是心中因想到此处而发虚,可当着沈固辞的面,她自然是一派坦坦荡荡,反而带着些被冤枉的责怪语气问沈固辞:“你为何这样问?”
毕竟是他主动谈论起了这样难以启齿的事,被沈烟寒责怪,沈固辞倒也没隐瞒他联想至此的缘由:“方才媒婆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人要入赘。对方入赘的话,婚礼是比平常的流程少,操办起来就快得多。”
沈烟寒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可听沈固辞这么一讲,她才发觉原来秦月淮主动提入赘的目的在此。他要早日与她成婚,她自然是喜欢的。
沈烟寒暗暗发笑,语气也软和了许多:“我没有身孕。那我原本也说过招赘婿啊,他有这意愿,这不刚刚好么?你情我愿的事,你为何不答应?”
“你情我愿”四字,这不遮不掩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固辞提眉看她。
她的性子倔强骄傲,前有她直接离家、私自嫁人的经历在,他也有自知之明,想必即使他不应下,她认准了的人,也有的是法子奔赴他。
心头是根本掌控不住这女儿的无奈,沈固辞又问:“你确定你要嫁给他?”
沈烟寒那双漂亮的眸子笑意盎然,晶亮璀璨,她重重点头,毫不遮掩自己的决心:“我非他不嫁。”
如此场景,一下就让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当年——齐家答应他们的婚事那日,阿蕴依偎着他的肩膀,悄悄在他耳边笑着说:“我就知道我爹娘会答应的!我原先就想过,若他们反对,我便跟你偷偷私奔,我非你不嫁。”
很多事情不能回忆,不能细思,一想,便觉锥心刺骨。
沈固辞静静看着沈烟寒,沉默良久,道:“我先见见他,你看如何?”
早晚有这么一天,况且本身今日他就是准备来的,也不知被何事耽误了,沈烟寒点头:“好。”
*
同一日,同在临安府,议亲事的人家也不止沈府一家。
贵宾做客,梁府灯火通明,梁文昌在前厅接待客人,谈话声久久未停。
梁夫人依旧卧病在床,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比之前几日已是虚弱了不少,但得了梁文昌的传话后,她死气沉沉的眸中变得几多明亮,惊喜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来汇报的人忙将手中红纸递上,点头道:“千真万确!郎主这会正同郑侯爷在厅中喝茶,差小人来问夫人和三郎君,看看哪个吉祥的日子您们更喜欢。”
梁夫人伸手取过红纸。
一旁,梁一飞死抿着嘴一言不发。
梁夫人看他一眼,察觉出来他的异常情绪,对来人说:“我们先商议商议,你稍后再来……”
“取”字没说完,梁夫人便又咳嗽起来。
梁一飞站起身,伸手抚她的背,侧脸对人道:“出去。”
好半天才缓过来气,梁夫人的双眸中已是泪意涟涟,她颤抖伸手,握住梁一飞的,语重心长道:“三郎,为娘如今这样……怕是,陪不了你多久了。为娘这辈子活到今日,没有别的心愿,只愿你往后过得好。”
虽不是亲生母亲,但梁夫人自来待他视如己出,对他的偏爱比两位兄长有过之而无不及,见她病中还如此伤怀,梁一飞心头发哽,低声道:“儿不孝。”
梁夫人摇头,哭腔:“我儿命苦……”
只短短几字出口,梁夫人便哭得不能自己,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半晌才收住哭泣,她的气已是虚而颤,双眼发浊且泛红,梁一飞只觉有刀密密刺在心间,嗓子被什么东西卡得紧,仿佛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亲眼见识过濒死之人形态如何,梁一飞心知肚明,梁夫人的时日怕是已经不多。
“三郎……”梁夫人出气大于进气,缓缓道:“在娘去之前,让娘亲眼看到你成了家,成么?”
梁一飞没说话。
今日知郑钰亲登梁府,他便有所预感,郑家这不止不是退亲,反而是要将两家关系更拉近一层。
知儿莫如母,回想往事,梁夫人坦诚道:“我知你心不甘情不愿,知你心在别人身上,可三郎,往前的事,形势所迫也好,阴错阳差也罢,总归,你们是错过了。”
“她……”梁夫人劝道:“在净慈寺相见时,我便看出来了,已是心有所属。”
正因这话一针见血,梁一飞根本无力反驳,只能苦笑一下。
梁夫人叹息:“哎……即便她心思还在你这,你想想,以她那性子,可是能回头的人?”
这点,梁一飞岂能不知?
梁夫人见他狠狠攥紧拳头,再劝:“你也该放下了。”
梁文昌同郑钰在厅堂谈话半晌,派人送出去的红纸这才又被送了回来。
见挑出的几个日子里,被圈住的是最近的那个,知了梁一飞的意思,爱女心切的郑钰连说了几声好,而后朗声笑道:“那在下就不再叨扰梁兄了,这便回府通知下去准备一番。”
梁文昌连忙拱手相送:“侯爷好走!”
*
梁一飞同郑玉婷的婚礼最终定在十日后。
定得如此急,一来,是梁夫人已是病入膏肓,二人此刻成婚带着冲喜的意思;二来,两人的礼已行了大半,只缺个亲迎,行起来也能很快。
消息传开,收到请帖时,正在“济安园”同秦月淮一起的孟长卿惊得瞪圆了眼:“我的个乖乖,这速度,如何不佩服?嗳,你看看这时间,就十日而已,梁一飞就要正式成我表妹夫了。”
说着话,孟长卿将请帖往秦月淮跟前递,脑中闪过沈烟寒与梁一飞的瓜葛,他又道:“不过对你而言是好事。”
惦念自己心爱的小娘子的人要成婚了,自是一桩好事,可秦月淮却心中喜不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他派的媒人去了沈府提亲后就再无下文了,而他要娶的小娘子,只给他传了个她爹爹要见他的话后,人就不知所踪。
这些日,他是既没见到沈固辞,也没见到沈烟寒。
这会看着请帖上醒目的梁一飞的婚礼日期,再以人度己,婚礼八字没有上一撇,秦月淮抬手揉眉心,郁闷地吐出一口浊气。
孟长卿不知他与沈烟寒已到谈婚论嫁,对二人关系还停留在上一次秦月淮根本没哄好小娘子上,见他叹息,他又不免幸灾乐祸:“哦,我忘了,就是没了他,你也——”
只他的奚落还没说完,临安府衙门的一个小吏就跑了过来,直接道:“齐少府,那边有人吐了!”
大灾后最易发瘟病,秦月淮落实了安葬死者之事后,就将最多的精力放在这“济安园”来了,也对属下百般叮嘱,若有病人发高热且呕吐不止等异常现象一定要及时告知他。
秦月淮心一收,抬步就走:“谁吐了?”
小吏跟上,在他身后回道:“是个女子,穿着药服的。”
闻言,孟长卿才瞠大过一回的眸子又瞠了一回,拿着自己的折扇跑上去,拉住那小吏:“你说谁吐了?是不是姓蔡的那个女子?”
小吏为难:“我不知她姓什么。”
“穿药服的,头上簪了个腊梅的?”孟长卿问道,不等人答,又问:“算了,她人在哪?”
小吏指了个方向。
孟长卿提着袍摆,拔腿就跑。